第73章 番外手擀面和小舅舅的过往

即便是后来，信息爆炸的时代，来路小雨这辈的孩子们，也都认为小舅舅的见识不是一般的高，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像小舅舅这些70后，80前的这批人，正巧赶上了科技大爆炸，而正好是他们头脑最发达的十来岁的时代，最早玩电脑的是他们，最早玩qq的是他们，最早用手机上网的是他们，最早用论坛的是他们，他们整个人生经历了中国科技从无到有，从bb机到移动互联网的整个时期。

当时，最早被淘汰的也是他们，小舅舅年轻上完大学正好是70后勇闯天涯的时代，在同学的怂恿下，他也有去外面天地好好闯一闯的念头，不过不像其他传统家庭，家里死活不同意，只是三个姐姐凑了笔钱让他去那些城市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那还不是高铁遍地的现在，而是从黑龙江到北京还得坐26个小时的90年代末期。

小舅舅在北京、上海、深圳、海南走了一条线，这段旅行里，他住过地下室、住过几百块一个床位的群租房，在一些公司里担任过不错的职务，也见识了人心的黑白。

不过这些都不是小舅舅回老家的理由，这些小舅舅认为都是拼搏过程中的正常环节，毕竟2000年左右的时候，大学还没有实行双轨制，大学生还是有一定含金量的称呼。

打败小舅舅的是南方的天气和昆虫。

南方的湿度，对女生来说，是天堂，对于小舅舅这种从小家里冬天贴塑料布防寒，屋里干燥的能流鼻血的环境中长大的男生来说，那就是一种折磨。

小舅舅为了找工作，曾经买过一个西服，找到工作之后，西服就一直放在了衣柜中，很少穿。

结果当有一次小舅舅要参加活动拿出来的时候，西服，它长毛了。

长毛了，

毛了。

看着绿色霉菌滋生的西服，小舅舅觉得，是不是自己这总咳嗽不是公司空气不好，于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屋子。

不看不知道，看完了，小舅舅沉默了很久，那一刻，小舅舅顿悟。

人类不过是宇宙的墙角，之所以还存在，就是因为宇宙的主人还没有发现自己那件发霉的西服。

于是决定动手清楚自己屋子墙角已经存在了相对于这些细菌生命几百亿代的文明。

可能他每天咳嗽，就是这些文明探索自己星球之外的类似于人类发送到太空的那块黄金原盘。

但是房屋的主人并没有接受这些信息，还时不时的打个喷嚏。

事实上，在南方，要勤打扫，保证家中时刻一尘不染，如果突击打扫。

你会崩溃。

小舅舅虽然毁灭了细菌文明，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屋子已经被另一个文明占领了。

那就是小强文明。

如果你在东北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只小强，你可能还没啥感觉，因为北方的蚰蜒潮虫的体型都要比小强大，虽然依旧保持了成群结队的习性，但是北方的小强是给整个物种丢人的一个分支，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说，它竟然还躲着人跑。

南方的小强祖宗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跟人类对轰。

除了少数心里极其强大的人类，大部分人类都会被打火机大小的小强给制的服服帖帖。

小舅舅就是被制的服服帖帖的回老家的。

人生总是有很多个关键节点，这些节点里呢，有的人选对了道路，于是事半功倍，有的人选错了，就灰头土脸。

小舅舅也是这样，照理说，像他那些个在外面的同学，在他们这个年纪，都已经是中高层的掌权者了，但是小舅舅这种在外面干的还不错的时候突然回到老家当了公务员，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不太能理解的。

小舅舅也不想的，但是实在是得了应激创伤。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白天小舅舅的电脑突然坏掉，打开机箱一看，是蟑螂干的。

没有保存的文件只能重新来做，这一下子就耽误了进度挨了批评，夏天的南方，也是东北人无法理解的温度，零上四十度的高温，虽然有空调，但是闷热的依然让人烦躁。

回到了出租房，因为还是隔断房，没有装空调，只是买了台电扇，吹出的热风更是让人火大。

隔壁的小情侣是懂得为周围的邻居着想的，为了不让自己传宗接代的行为造成的噪音影响到他们，两人决定把录音机的声音放到最大。

丝毫忘记了还盘磁带。

早年的磁带还是挺抗放的，一盘磁带一个小时左右，这俩人硬生生把这盘磁带放到了声音都快劈叉的程度。

小舅舅其他歌唱的一般，但是这张学友的歌，有20多首闭着眼睛都能唱出来。

就是那盘磁带里的歌。

就是小舅舅的模仿能力不行，要不然他能连劈叉的地方都还原的尽善尽美。

闷热的夏天的晚上，劈叉的磁带开始播放，小舅舅无奈地带上耳塞。

即便带上耳塞，也依然能听清歌词，还好，其他的噪音可以过滤。

不过这种静音耳塞也有一个缺点，它能过滤一定程度的各种噪音，但是就好像在撒了一堆钉子的地里走，有那么一两个特别长的钉子，你也不太会在意，但是要把这些小钉子都给盖上，那特别长的几个钉子，它就非常的显眼。

这种毛病在现在的降噪耳机上也有所体现，打开降噪开关之后，确实什么地铁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小声说话的声音这些都能过滤。

但是这时候要是有一个正常说话的俩人在你身边，那这俩人的话就特别清晰，反而让你的注意力全都给吸引过去了。

在这种环境下，超出歌曲声音的那部分，就特别的突出。

还好，俩人通常也就是三首歌的时间。

之后卫生间里潺潺的水声就能被耳塞过滤出去了。

夏天，风扇吹出的风是热的，凉席是不敢翻身的，一翻身，就能把自己给烫醒。

但是也不能用其他的布料，刚来南方的小舅舅不明就里，用了跟家里一样的海绵加棉布的组合。

结果就是半夜翻身一个激灵，开灯查看，床单上湿了一大片，小舅舅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尿床了，但是看了看位置，内裤是干的，再躺回去，才反应过来，这一大片是自己的汗啊。

难怪南方的朋友都睡硬板床和凉席，不是他们喜欢，是只有这个组合它才不会被自己的汗给湿醒。

入乡随俗，小舅舅撤掉了海绵和棉布，在干巴巴的床板上铺上了凉席。

小舅舅本来习惯侧睡，但是胯骨和硬板床的接触面实在是太小了，于是学会了躺平。

但是无论多热，一条布要盖在肚脐上。

这种情况下，其实，都不是睡着的，是晕过去的。

还不能翻来覆去，只能硬挺着，挺到自己昏过去。

身体一点点的沉重，思绪一点点的模糊，

快了，快了，

一只脚忽然一颤，这是身体在睡觉前的巡检，看看自己这身体到底是死了还是睡了，怎么半天都不动弹。

有反应，嗯，是要睡了。

睡吧，睡吧。

风扇依旧左右摇头，卫生间的水声也停止了。

小舅舅终于睡……

猛地弹起身，打开灯，巴掌拍在床上。

巴掌大的黑影忽然飞起，一个后来大家都习以为常的词儿，

贴脸开大。

pia，

好死不死的落在了小舅舅的脸上。

小舅舅从此道心崩碎。

转天，辞了职，交接了一下，公司上下都在挽留 ，但是小舅舅却铁了心，这其实也是老同事们的疑惑，即便后来年纪大了，公司也没了，几个还在联系的人都退休了，用上微信了，跟小舅舅打听当初的情况，小舅舅都一个字都没说。

就像修仙，明明是个元婴的种子，忽然金丹破碎，重回炼器期，那什么人问，都不可能告诉他们原因的。

来火车站接小舅舅的，是路爸和路小雨，这个时候，路小雨已经四五岁了，路妈和王家的人已经在家里做饭，路小雨最喜欢小舅舅，因为每年过年小舅舅都会带好多好吃的给路小雨。

这次小舅舅两手空空，路小雨有些失望。

『小舅舅』

还扎着羊角辫的路小雨像往常一样扑了过去。

小舅舅抱着路小雨，却没像往年那样把路小雨托起来。

抱了好一会儿，小舅舅才有点笑脸。

『小雨啊，今天吃什么啊？』

『姥姥说了，上车饺子下车面，今天吃面条。』

王家的面条很简单，走进大厅卧室二合一的屋子，拿出一米长，半米宽的面板，放在炕上。

姥姥拿出面粉和玉米粉，面粉用来和面，要和到面团硬邦邦，砸在面板上能出声，还不能变形的程度。

在面板上撒上玉米粉，防止之后擀面的时候沾面板，然后拿出半米长手腕粗细的擀面杖，先把面团压的扁一点，然后先擀一下，让面饼能卷在擀面杖上，然后一遍擀，一遍卷，直到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面团，变成了三五毫米薄，卷在擀面杖上的一张面皮，这时候，把面皮折成一摞，一刀刀的切成三五毫米的正方形面条。

在厨房里，大姨正在烧水，柴火大锅，锅盖一揭，整个厨房都是雾气。

二姨在做酱，姥姥自己下的大酱，里面除了大酱之外，还有辣椒，拧开煤气灶，小锅倒上油，把辣椒从酱缸里拣几个，葱姜蒜炝锅，辣椒切段，爆炒之后，下大酱。

就是姥姥的大酱太咸，得加水。

路妈在收拾小舅舅的房间，不过也没什么收拾的，每年过年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连灰都没有，毕竟每周大扫除，这屋子也没落下。

出租车停在了门口，路小雨的声音先传了回来。

『姥姥，小舅舅回来啦。』

如同每年过年一样。

小舅舅却没像每年过年一样，大包小包，只是一个巨大的拉杆箱表明了一切。

在大厅兼卧室的屋子，众人拿出了过年才用的大圆桌，各自坐定。

小舅舅盛了一碗面条，放好了酱，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来到厨房，拿出一头大蒜，回到了桌上。

一口面，一口蒜。

眼泪开始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妈，

你买的是紫皮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