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仙人浊气

“你可后悔？真想不到昔日商都的司金郎如今却成了这兀城的司事，放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做，要做这城里的囚徒。”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潭池底传来，此时寒潭边正站着一位中年道人，一手牵着黑羊，凝视着潭水深处的那团漆黑。周围高大的青石巨璧森然直立直入青云，自大蛇被封入池底后，巨大的光束便随着一声惊雷同大蛇一起消失在潭底深处。

“没什么可后悔的，命如此。”伫立在潭水边的那中年道人自然是月道长，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和落寞。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岁月似乎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如今竟然有一半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沧桑和疲惫。

月道长深知司事和司金郎之间的利害关系。这些事情让他感到无奈，但他也清楚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命运的轨迹早已注定，无论是喜悦还是痛苦，都只能默默承受。

在遥远而古老的过去，时光倒流至数百年前那个混沌初开、天地尚未分明的时代。那时的大地一片混乱无序，洪水泛滥成灾，凶猛野兽与邪恶怨灵横行无忌，四处散播恐惧和灾难。人类宛如惊弓之鸟般，唯有紧紧相拥、聚集在深谷沟壑之间，寻求那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这黑暗无边之际，奇迹出现了！世间诞生了第一位仙人，他犹如破晓之光，照亮了人间大地。仙人凭借着超凡脱俗的神通广大，轻易地驱散了鬼魅妖邪，让人们重新迎来了光明与希望。

人们对这位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仙人感激涕零，将其视为神圣的存在。他们纷纷涌起崇敬之情，竭尽全力为仙人建造起宏伟壮观的庙宇和神台，以表达内心深处的敬意和感恩之情。每一天，人们都会虔诚地献上供品，焚香祭拜，祈求仙人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社会逐渐繁荣昌盛起来。在仙人的庇佑下，人们安居乐业，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

直到后来有一天，人们发现了仙人的秘密，开始觊觎，偷取仙人的力量，众人纷纷举起了火把，如群蚁爬上巨象的身躯，疯狂贪婪的啃食着仙人的血肉，有人剜下了仙人的眼睛从此目视千里，有人割下了仙人的耳朵，从此谛听八方，有人扯下了仙人的翅膀，从此翱翔天际。。。

仙人失去了眼睛，耳朵，舌头，翅膀，就连皮肉也被人撕扯成碎片，分而食之，骨头也叫人打断了从那团鲜红软肉中抽去。鲜血染红了整个祭台，众人退去后，台上只剩下一滩烂肉泥在地上扭动着，吊着一口清气久久不能下咽。

突然之间，一道惊雷声响起，震耳欲聋。那口清气历经漫长的等待和酝酿，终于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它化作一缕袅袅青烟，缓缓升腾至天际，逐渐汇聚成一股强大的狂风。这股狂风犹如凶猛的巨兽，无情地肆虐着大地。

凡是狂风所经之处，哀嚎声四起，响彻云霄。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牲畜，只要被狂风席卷而过，身上的血肉就瞬间一块接一块地剥落下来，仿佛被生生从身体上撕扯开来。这种惨状令人毛骨悚然，不忍直视。

然而，这一切并非无缘无故。这股清气乃是仙人所遗留，如今化为巨大的怨念，正是对大地上那些贪婪之人的无尽报复。

后来，那些曾经吃过仙人血肉的人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这股强大的怨念。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们终于成功地将这股大怨斩杀，并将其分割成九股浊气。

为了防止这些浊气再次危害人间，人们分别在九个不同的地方设置了巨大的墙壁，将每一股浊气都牢牢镇压住，各自分工，守护着其中一处镇压之地。这些守护者们被后世人尊称为“司事”，以示敬意和感激之情。

然后大怨虽被分为九小股浊气，却仍怨气冲天，尤其仇视那几位司事，需要源源不断的生气才能将其镇压。为了获得更多的生气，每一处石壁的司事们终其一生都不能停止猎杀活物来抽取其身上的生气来镇压仙人浊气。越强大的生物身上的生气便越多，因此大多司事都会选择猎杀比较强壮的妖邪邪祟，甚至是修士。

数百年间的无休止狩猎，稍强壮些的妖邪邪祟都被捕杀殆尽，九处石壁周遭百里内再不见一个妖邪鬼物，自然也成了人们的理想之地，远处的百姓听闻纷纷迁居来此处寻平安，车队商人络绎不绝，一座座巨城也在无数岁月中建立而起。寻不到生气的司事们看着脚下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再不掩饰眼底的贪婪，虽为蝼蚁但众，何其茫茫人海聚在一起在司事们眼里就是一团巨大的肥肉等着自己上嘴咬上一口。

记载距离至今最近的一次巨城之灾便是两百年前的兀城，一张巨口悬于北门城门上，一呼吸间数万城民被吸入其中不见尸骨，大半个城的砖瓦房屋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空地。

自南国自统一后，皇帝身边出了一位奇人，为了帮助朝廷钳制司事肆意乱为，杜绝巨城之灾再次发生，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这九巨城地底下埋下了九处大殿，每座大殿的入口处唤作顺天府。

那奇人将九位司命的生气与这底下的大殿强行揉和成一线，有几位不从者皆被就地诛杀。从此后地面上的人们如何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底下的大殿就如何金碧辉煌照耀世间，巨城越繁荣，巨殿越巍峨，司事的生气便越庞大，就这有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一个死物捆在了一起，城在，人在，城亡人网。

不仅仅如此，司事从此再也不是特定的那九人，只要朝廷钦命，任何人便能顶而替之。随后那奇人又重金高赏天下修士齐聚顺天府广猎妖邪，北上蛮荒之地，获取源源不断的生气，凡是在顺天府挂牌的修士便能自由出入九巨城，得到自由交易等等好处，另一方面也大力聚集巨城人口，鼓动异乡人迁居于此，滋养底下九大巨殿，巩固根本。双管齐下，天下修道人这才渐渐以顺天府为尊，携司事以令天下修士。

月道士先前从地下走出的那倒塌的巨殿便是与司事命数相连那座。不同于朝廷敕令，非常情况下，旧任司事想要辞去只有找到可以接替之人才能离去，交替使命之时，旧的巨殿会轰然倒塌，慢慢形成一座新的宫殿，这也正是石壁封印最薄弱的时候，仙人浊气从潭底冲出，造人人间炼狱的惨状。

世上人人都向往那司事一职，却又人人惶惶避之。九大司事虽为天下人先，如仙人般与天地同寿，享受无尽寿元，更能管中一窥那阴阳之事的玄妙。但代价却是本体永远不得离开青石巨门半步，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中度过漫漫无期的岁月。

先前那怪人便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丢失了自我，连自己的模样都不曾记得，甚至是自己名字也已经忘记。世上记得他名字的人早就不知去往何处，就连那些古籍都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消失，世人只知道兀城有位司命，手段能通天。那怪人索性见了谁便是谁，人人都可以是我，我也可以是任何人，茫茫人海中不见我，我亦不见茫茫人海。

这城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枯荣，万物的生死轮回尽在司事眼中一清二楚。阳魂行走日间，阴魂埋入泥土，每一个死去的亡魂都会被一股力量牵引到地下的巨殿里，化成尘芒再汇入寒潭中。其中的不下千千万执念深切之人，久久不愿离去，只有司事引渡下才能去到往世。

若非这一点，月道人怎么会甘愿成为那司事，接受枯坐百年的命运。所幸乔女的魂魄还未尽数化作尘芒，残留下的一部分便是身边这黑羊。自己本是那商都的司金郎，负责勘测天下矿脉的走向，南国北上猎妖，不仅仅是为了稳固九巨城，更是为了北方丰富的矿脉奇石珍草。只是百年的无度开采，商都周围几处大矿已经见底，听闻乔家南下寻奇药途中竟发现一处翡翠矿脉藏匿于大山中，这才不远千里南下寻来，途中偶遇乔家大小姐一路同行。

二人共度生死，一路上相互扶助，日久生情。再加上这司金部与乔家的采药人本就相辅相成。自古奇山多珍草，渊下多奇石，二人的恋情也被人一度传为佳话，谁能想到天公不作美，一把火将二人的前路烧尽，月道人心有万般不甘，自己辛辛苦苦一路走来，未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苍天何故如此对自己。直到看着泥中断成两截的蚯蚓那一瞬月道人恍然大悟。

二者皆是你，如何不是你。蚯蚓断身为两段，就如人死后化作的尘芒随风散去，既然有法术将蚯蚓合二为一，必然也有将走失的三魂七魄再度缝合起来的办法。自己只要趁现在去到那顺天府下的巨殿里寻得乔女的亡魂，就算是丢失了部分，也定然有办法日后再将丢失的部分慢慢追回。

于是那天月道人便独自去了顺天府，与那怪人司事做了笔交易，他放自己去到底下的巨殿里去寻找乔女的亡魂，一年为期，到期后自己将自愿替那怪人接过司事一职。对于重获自由的欲望，怪人表现出异常的喜悦与兴奋，毫不犹豫便答应了这便宜买卖。

将阴魂拉回阳间对于月道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除了牺牲点寿元外别无其他损失，现如今自己已经与这巨城已然同寿，那点寿元对自己而已根本无关痛痒，等待自己的只有周围的巨璧青石，寒潭孤影。

司金郎一职自南国建立以来只设有一人，非能人不可居之，比起九大司事，司金郎一职还要更高一级，在南国北上过程中是不可或缺的向导，说是向导，更像是斥候和先锋官一样的存在，去到的地方大多是些人迹罕见，凶煞万分之地，必要时还要出手荡尽一方鬼魅，为官兵铺出一条坦荡大路。虽是个重职，大多时间却无拘无束，除非下诏亲传，不然只需要每日向商都处通信即可，平日行走各处山河大川只为寻得那山中宝物，很是自由散漫。虽不像司事一样拥有无尽的寿命和通天的能力，但却能尽享人间之乐，来去自如，亲朋相访，子孙满堂。比起那城中囚徒，不知好上多少。

先前那仙人浊气降下怪雨的时候，月道人早感应到城内已无东三与旺财的气息，二人自分别后便一直在寻觅自己，晚间就借宿在城外的破庙里，那怪雨只有城内才会受到影响，他们二人此时应该正在庙内，躲过了这一劫。

算了算些时日，商都的人应该收到了自己的书信，新司金郎任命的信使这会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这一年多来，虽然大多时间自己都在地下巨殿中寻觅乔女的亡魂，但心中对这两徒弟终究放不下。

只是现在还不是师徒相见的时候，先前就在自己接任司事时，月道人就明显感受到一股外来的力量渗入到那潭中，将仙人浊气的封印提前解除了，这才让那股浊气逃逸而出化作一条大蛇盘踞空中，夺走城中数万人性命。

“看来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呀。”道人微微一笑，摊开手来，只见手心处有一只被蜡块包裹住的小飞虫。这小虫是自己在兀城正上空捕捉到的，在怪雨中穿梭自如，丝毫不受影响，这会触碰到潭水上雾气，已经被一层黄蜡包裹住。同样的飞虫兀城上空还有不少，并全部向着同一方向飞去，明显是有人在操控这群飞虫。

眼前这只飞虫，自己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记得最早一次看见它的时候，还是在黑水镇附近的草地上呢！当时，那些高大的稻草人身上都有着腐烂的伤口，而这些飞虫就在伤口周围盘旋着。不仅如此，后来在山神庙附近也看到了很多这样的飞虫。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并不知道这是谁的手段，也没有过多地去思考，更不清楚它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放过叶玉。直到后来，当自己在巨殿里寻找乔女的亡魂时，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叶玉的亡魂。

月道人明白那东西这么做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想削弱自己的实力，定是另有所求，只是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明处，那东西在暗处，实在不好出手。现在虽然身为司事，却奈何他不得，仙人浊气这一闹腾，地下巨殿已经轰然坍塌，等到新的巨殿建起还需要些时日。

现在能做的只有拖，拖到商都的信使到了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