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猪与人
日头一点点向西沉下，远处缭绕的山峰间，两个人影还在抓着岩壁上的木楔一步步向前爬行。其中有不少次二人差点体力不支掉落下去。尤其是跟在身后的稍矮的男人，此时手臂一直颤抖不停，像风中的一片残叶，摇摇欲坠。
已经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二人就这么一直挂在绝壁上，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同样的葩葩花前，一次比一次绝望，颤抖的双臂已经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个人紧紧贴着石壁，眼神呆呆地望向脚底的深渊。
“哥你看！这是什么！”突然，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顺着男人的手指方向看去，他们在一次回到了三株葩葩花出现的地方，而这次不同的是，三朵花旁边的岩壁上湿润了一大片。
男人颤抖的双臂摇晃的厉害，还是强拼着力气腾出一只手手来，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片湿润的岩壁。是酒！手指刚触碰到坚硬的岩石，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
“大哥，是酒！”这岩石上的大片水渍是酒水打湿的，附近能酿酒的只有刚刚他们离开的那家茶摊铺子，是铁柱哥。铁柱哥先前就从这里带了一壶酒回去，以铁柱哥的性子怎么会把酒白白洒在这里。
“你看前面，这是？”一个红红的大灯笼孤零零的挂在夜空中，清冽的山风吹过，灯笼里的烛火也跟着摇曳起来，忽明忽暗。
“是村口！是村口，我们出来了！”没想到几泡尿下去还真有效，就是这起效的时间还真有点长，要不是自己还有点体力，坚持下来了，早就掉下去了摔成渣渣了。两个人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挂在半空中足足有两三个时辰了，离开茶水摊的时候还是大白天，这会月亮都已经高高挂在头顶上，周围一片漆黑。若不是村口吊着的红灯笼，二人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我们得救了！”悬空的脚终于再次踏在坚实的大地上，二人疲惫的躺在悬崖边的土地上，大口喘息着。从未像今天一样如此渴望大地，
铁柱哥八成是遇害了，不然那片岩壁上也不会出现那一大摊酒水，估计铁柱没有自己二人这么好的运气，不会已经摔下谷底了吧。不过此时二人再也没有力气管这闲事，自己都还是刚死里逃生出来，今天晚上自己可再也不想回去那段山路，不如就在村子里借宿一宿，等天亮了再说。
片刻钟后，二人终于才算是缓过来，再次起身准备去到村子里，看看有没有好心人家愿意收留二人一宿。周围几个村子都经常互相走动，关系都还算融洽，一般都不会拒绝二人的请求。
东村的村口是一块不高不矮的小牌坊，因为挂有红灯笼的原因，即便是在漆黑的黑夜里也能清楚的看到牌坊的位置。二人刚走到牌坊下，突然从村子里传来一阵呜咽的哭声。
哭泣的声音是从村中那片空地处传来，借着稀薄的月色，依稀能看到那片空地的树下挂着一个黑洞洞的庞然大物，在空中微微颤抖着。
“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领头的男人耳朵尖，立马听到了这若隐若无的哭声，用胳膊肘顶了顶一边的人。一边的男人同样也听到了那阵奇怪的声音。
这东村里的人都早早睡了，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两个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点点朝着空地处靠近。村子里实在是安静的出奇，连条狗都没有。实在是非比寻常，要是放在平时，二人这样走进村子里，没有一连串犬吠声是绝不可能。
“大哥你看！那棵树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走在后面的矮小男人直到走近了才发现树上的庞然大物，那哭声正是从那树上的黑影处传来的。
“我又不瞎，看见了。”领头男子没好气说道，一惊一乍的，一路上碰到的怪事使得二人神经不由的紧绷起来，再加上被男人在身后这么突然大声喊话，领头的男人难免被吓了一大跳，心里头直哆嗦。
这树上挂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哭的怎么那么像个人一样，大半夜的怪瘆得慌。
“救救我，救我。。。”
呜咽的哭声中含糊不清夹杂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直到走近了男人这才勉强听清楚树上那黑影在说什么。只是这声音，自己越听越耳熟，领头男子一边思索回忆这声音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一边向着黑影慢慢靠近。一股熟悉的酒香味从黑影处传来，越靠近那黑影，一股酒香味愈发的浓郁。
“酒香味！这声音是铁柱，树上挂着的是铁柱哥！”闻到熟悉的酒香味，领头男子终于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铁柱。树上挂着的那巨大黑影就是铁柱？铁柱哥怎么会被挂在这里，他不是东村的大英雄吗。领头男子愈发的迷惑，但还是领着身后的人快步冲了上去。
直到二人来到大树底下，才发现一口大陶土碗，正对着头顶上的巨大黑影。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陶土罐中传来，不断地有水滴一样东西从陶土罐的正上方精准落入细小的口中。
“这是在杀猪放血呀，这树上挂着的是头大山猪？”由于巨大的树冠将稀薄的月光彻底挡住，本来在远处还能稍微看清些大致轮廓，现在走近了反而什么都看不清了，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确实是杀猪的工序，周围村子里都是这么杀猪的，将山猪倒挂在树上，在脖子处开一道血口子，让血液流入到土罐中，等到血液流尽就可以将猪从树上取下来，刮毛，切肉。
可自己方才明明听到是铁柱的声音，看到地上的巨大陶土罐子，若是被挂着的是个人，也用不到这么大的陶土罐子吧。领头男人也有些犯嘀咕了，总不能是猪成精了？还是自己想太多了。要是放在平时，自己绝对不会犹豫，根本不会相信有猪妖的存在，都是那些外乡人的满口胡言，胡编乱造，马上就会上树救人，可今日发生的怪事实在是不可思议，自己也不得不再三思考，连鬼打墙都亲眼见到了，猪妖万一也是真的呢，万一真是猪妖骗自己解开绳子，等到时候猪妖为祸村子，自己不就成了帮凶。
还好二人随身带了火折子，正好可以用来照明用。现在这黑不隆冬的，不如先用火光照明些，让自己看清楚这树上到底挂着个什么玩意再做决定。说着领头男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出来，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周围的的黑暗瞬间被驱散开来，二人终于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随着领头男子将火折子一点点举高，顺着跳动的火光朝上看去，一颗硕大的脑袋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那是一颗巨大的山猪头，巨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一样，就是二人经验如此丰富的猎户都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山猪。脖子处有一道醒目的血口子，正是村民留下来放血用的。山猪还并未完全死透，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已经很虚弱了，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咽声。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正盯着眼前的两位来客，眼中噙满了泪水，方才的哭声正是从这山猪嘴中发出来的。
“好大一只山猪，这肯定是铁柱哥从哪里打的新猎物，正挂在这里放血呢。咱们还是去问问还有没有没睡的人家愿意留个柴房给咱俩，不然外面这天寒地冻的，大半夜要冻死个人。”身旁的矮小男子见到眼前这如此雄壮的山猪，不由感慨起来铁柱的厉害。就是这猪的哭声怪吓人的。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虽然自己包的跟个粽子一样严严实实的，也难不知这刺骨的冷意，此时矮小男人只想快点找个地方，用稻草将自己裹起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什么事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矮小男人前脚刚准备离开，却发现一旁的大哥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树上的巨大山猪。见大哥如此反常举动，矮小男人还以为大哥是看到了这样的好猎物，动了心思，想将猎物偷走，连忙劝解道。
“哥，这么大一头猪，咱们怎么带的走，就算带走了，村里人又不是瞎子，算了吧。”
“不对。”领头男人此次却并没有发火，仍旧呆立在原地，良久后才从嘴里吐出这二字。
“哪里不对，哥。”大哥的一句不对给自己也顿时整不明白了，没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不知道大哥指的是哪里不对，可大哥不打算走，自己也走不了，只能跟着站在原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领头男人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说大猪头，嘴里还不停念念有词着，声音如细蚊一般，一旁矮小的男人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见大哥这样子，一副中了邪的样子，也不敢多言语。
“大哥，你别吓我啊，你不会被猪妖勾了魂吧！”看到大哥这副模样，矮小男人瞬间想起来那说书人说过的有些动物活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成精，成妖，会偷走人的魂魄，把人变成一个大傻子。说书人故事里的大傻子模样，跟眼前的大哥现在这样没什么两样，一样都是呆呆地眼神，嘴里念着听不懂的东西，就差口吐白沫了。
就在矮小男人打算跑去村子里，将东村的人都叫醒，这场面自己也是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去村子里求救那些老人，没准那些老家伙见多识广能有办法救自己的大哥。却不料一只大手突然一把抓住矮小男人的手腕，将人用力拉了回来。
“这不是猪！这是人！救人！”抓住矮小男人手腕的正是这位大哥，大哥的眼神异常坚定，一脸严肃的看向矮小的男人。
“大哥，你咋样了你别吓我呀。”被人突然这样盯着，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这巨大的山猪是人，那么大一个猪头，自己还能看错不成，怎么可能是人。
领头男人并没有理会人的问题，而是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爬上了树干，将绳子一刀切断，山猪巨大的身躯轰然落地，大地都为之震颤了两下，吓得地上的矮小男人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山猪掉落的地方正是陶土罐子处，地上的陶土罐子瞬间被压的粉碎，里面的鲜血留了一地。
矮小男人被眼前疯狂的一幕吓着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突然将山猪放了下来，尽管刚刚山猪被挂在树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可身为猎户对于野兽临死前的疯狂，他怎会不知，更何况是这么大体型的猛兽若是发疯起来，绝不是自己和大哥两人能制服的了的，于是男人从地上慌张爬起来，想要逃离此处却被人从身后一把叫住。
“别怕，你仔细看那猪的嘴。”被大哥突然叫住，矮小男人一回头这才发现大哥正看向自己，一手还指着一旁呜咽的山猪。此时小山一般大小的山猪竟然老老实实的紧贴在领头男人的怀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暴戾。
也不知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还是怎么了，这猪居然就这么老实，通人性一般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泪光看向自己，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从那山猪身上感到一份熟悉感。
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头猪嘴里两排整齐平整的大黄牙，第一眼看上去仿佛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不一会，男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少，实在是太少了。原来先前大哥嘴里一直念叨的不是别的，正是在数那猪嘴中的牙齿数量。自己打猎这么多年，对于各种猎物的头骨，骨骼虽然不至于每个细节都能了然于胸，但是光牙齿上看，这头猪跟其他猪比起来，牙齿的数量相差的实在太多了。
这根本就不是猪，就算是牙齿掉落，脱落也会留下一个空空的牙槽在嘴中，可这只山猪的嘴里两排牙齿虽然有些老黄，但是还算齐整，没有丝毫脱落的痕迹，仿佛天生就这么少的牙齿。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头猪的眼睛和其他猪不一样，寻常猪的眼睛几乎整个眼眶都是黑色，而这头猪的眼却有着近一半的眼白，活像个人。
“这是铁柱哥，有东西把铁柱哥变成了一头大山猪。！”此时山猪巨大的身躯已经虚弱至极，重量完全压向一边的男人。男人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将山猪巨大的身躯支撑起来，正舔舐着地上四处横流的血液，试图给自己恢复一些体力。
浓郁的酒香味从猪身上飘散开来，闻到酒香味的矮小男人这才完全相信领头男人所说的一切。要不是自己大哥眼尖，铁柱恐怕就被人当成猪挂在这里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