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找不到啊

“什么都找不到嘛。”我站在学校最高的地方——那栋属于一号教学楼的楼顶。这里按照层数来说是十一层，但实际高度大概有一般楼层的十五六层那么高。

这样的高楼即便在高楼耸立的市中心也算不上矮，而现在的我站在楼顶的边上和之前一样的靠墙而立。

我本人并不恐高，但也不是对于高空毫无危险感。像这种地方，其实只要一个脚滑带点霉运，我可能就会在明天的报纸和新闻上占据一个板块了。

但我现在居然没有什么担心和害怕。不过我不相信自己有了那种可以将死亡、生命一类的话题置之度外的高尚思考，只是就现在而言，我就只是靠在那个矮矮的墙上看着下面的木头人。下面除了学校的池塘和路之外什么都没有，小片的草坪也仅仅只是围在池塘周围的小小区域。

我呆滞的看着下面，明明是俯视万物的，充满了权力和自负感的视角。这理应是让人兴奋的，但我的眼里只有平静的呆滞，以至于我都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些什么东西。

但说来我委实不喜欢这种视角，这好似能够把万物一览无余的广袤的视野，却存在着一个忽略不掉的缺陷，那就是看不清。

人们似乎会说要站在更高的视角看问题，这样才能看清世界的全貌。可我现在在数十米的高空中，是这里最高的地方。可若是现在有个人出现在楼下和我打招呼，我可能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就更别说那些细微的神态和表情了。在我看来，对方的脸上是高兴的微笑还是悲痛欲绝的假笑其实都一样，因为站在这种地方我可能连他有没有笑都不知道。好像什么都可以被忽略掉似的。

啊，可能是我太没用了吧。这样的视角是神灵的视角，祂们在天上俯视着我们，视角比我这里更大。或许看不见细枝末节是我的无能而已，那些亲爱的神伟大的神或许可以做到，但我只是人。

我闲来无事就喜欢掰扯些有的没的，这样的我虽然有些神经质，但好歹不会那么无聊和孤单。谁能说不是呢？找不到陪我的人，我可以想出来一个人来陪我。

就比如现在，他就可以是站在我的旁边和我一起看，帮我观察我看不到的细节。只不过那个身影以前一直是千变万化的，毕竟我的想象力又强，人还是胆小好色的典型小屌丝，喜欢的多一点怎么了？什么超级英雄，亿万富翁，倾国倾城的美女又或者潜伏地球的外星人，我什么没幻想过？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这位朋友好像有些固定了，模糊又朦胧让人看不清，但又总是不变。不过这些也没有什么好去想的，这样就这样吧。

其实，我之所以会这个样子，还是和这里有关。用饭卡吃过午饭后，我就一直在学校里溜达，探索着那些我所谓的没有去过的地方。

而这里就是最后一站。我嫌累，等了许久才等到一部电梯从楼下坐上来。（学校的电梯只有工作人员才能使用，以防学生人数太多经常拥挤和长时间的等待。）

其实在我一路走来走去的途中我就已经想要放弃了。毕竟这些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在满足了一开始的好奇心后，就开始不免觉得有些无聊。

但又想来，既然我都已经开始干了就干脆都去一遍吧，免得以后的某一天又开始好奇。

天色开始有些变暗了，现在已经不是盛夏，白天的时间开始变短，不到六点就会完全暗下来。而现在已经快要四点了。学校已经逛完了，人也找不到。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待着了。我收拾收拾东西——虽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随即转身下楼。

进校容易出校难，即便凭借我的口才，那也是好赖的解释了半天，门口的保安才带着怀疑的眼光给我打开了大门放我出去。

“啊......好累啊，要不坐公交回家吧。”我如此想着，向着边上的公交车站走去。按照我家到学校的路程来说，大概只有五六站的样子，就算堵一点也只要二十分钟左右。

我快步向着最近的车站走去，远远的看见一辆车正驶向那个车站，隐约中我还看见了那辆车的车号。

“卧槽，那不就是我要坐的车嘛！快点快点。”眼见运气居然这么好，我来车也来等都不用等。我想也没想立刻就飞速启动，撒腿往车站方向跑去。

因为我只是来学校看一看的，并没有带书包和杂物，一身轻的我跑的飞快，但还是要在后面大喊着“等一下，等一下”才勉勉强强地赶上了这班车。

我交了车费，坐倒在最近的座位上。我的体力果然是废物中的废物。虽然是冲刺，但这才不到几百米就累了，属实是不咋地。果然初中体考就是我的体力巅峰了。

昨天晚上本就没有睡好的我，再加上这么一累，困意当时就上来了。更何况公交车这种东西，就犹如婴儿的摇篮，除了载着人移动之外，催眠是它最强的效果。

“反正我家那里在最后两站，到时候司机会叫我下车的，那就稍微睡会吧。”我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一边其实早就开始准备睡觉了。

为此我还专门找了一个方便我睡觉的角度，这里也是公车为数不多有东西靠的地方。

太阳似乎也累了，已经有了要开始下山的征兆，光亮的世界开始变得灰暗起来，阴郁的天气加上这趟没什么人的公交车，真是一个睡觉的极品地点。

滴答，滴答。伴随着一滴两滴液体砸在车上的声音，我渐渐的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那时我似乎做了个梦。梦里真好，想要什么都有，只要你知道这是在梦里，这是个清醒梦。而我在小时候常常能做清醒梦，长大一点后就开始少有了。没想到这次居然做了个清醒梦，还挺不错的。

梦里有一个像游戏里火柴盒一样的小房子，但它其中一面是开口的，反倒是像老农村的茅厕房。小房子里有一条凳子，凳子没有多精致，但好在不是粗制滥造的，坐着还挺舒服。

这里似乎是给人躲雨用的，因为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雨，滂沱的大雨。似乎可以把整个世界都冲走，但就是无法流进这里一点。

我挺喜欢这样的，感觉很好玩的样子。反正雨也淋不到我，我也就没让它停下。

倒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外面被雨落下了一层厚厚的帷幕，就是千里眼在这里也看不了多远。而屋内又没有任何光源，只能借着被雨水藏起来后，流露出一丝淡淡光亮的月色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这里真的黑的不像话，让我感觉是有谁把我藏起来了一样，没人能找到我了。

但随后我想，“哼！这是我的梦里，我还能让你搞了？”当即我就开始集中注意，想象着这里的样子。

顿时，屋内突然亮了起来，我抬头一看，整个天花板都附上了隐藏式的LEd灯。随后我又一次幻想，这次我把边上的空位变出了几个浴霸一类的东西，这里现在不仅亮堂，而且还相当温暖。

然后还要变什么呢？游戏机？美女？大餐还是枪械机甲什么的？我把这里当做了故事的舞台，似乎随时都可以演出一场老套又中二的剧情来。

我把我能想到的东西都变了出来，我站在被我变得加长过了的小房子中间，看着两边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堆积成山的摆在那，似乎多到可以随意丢弃的样子。

这一刻真好，梦里真好。我现在甚至还可以想象自己变成了超人，又或者是获得了奥特曼变身器，骑士腰带啥的东西。在这里我能做到的太多了。所以什么都不会怕，什么都不会担心。什么找不找得到，都多余了！我怕个啥啊，在这里我需要吗？

“好了，该醒了，再不然要被司机大叔教训了。”我用力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是不疼的。但我还是一边捏着自己的脸和耳朵，一边告诉自己赶紧起床。

这个方法很有用，不一会我就真的醒了。

我睡眼朦胧的努力睁大眼睛，微微伸了下被塑料椅子弄的又酸又累的腰。外面的天已经半黑下来了，只有太阳的“尸体”还在苦苦支撑着这最后的一丝光亮。而黑夜则是一张大口，从东方开始将世界一口吞掉。

“天黑的这么早吗？”我怀疑的说道，随后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啊？”我惊讶的喊了一声，随后才想起自己还在公共场合上又随即小声的说着，“怎么已经坐了快两小时小时了！”

我惊恐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臆想着一定是手机的时钟失灵了，不然我回家的车程最多也就半小时到终点站，怎么可能坐到五点半啊！

我紧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转头看向车站表。

坐错了......真的是坐错了。这tm是反方向的车啊！当时车快走了就急着上车，忘记看车的方向了！

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别说到我家方向的终点站了，这再过两站都到另一个方向的终点站了！

“我明明是想要向你奔来，却没想到竟会离你远去，我的家乡。”我的脑子里自动开始生成垃圾话，如同10年左右的qq空间文案生成器。

我感觉我要崩溃了，未成年人的崩溃往往也只在一瞬之间。今天屁事没干，回家都快回到城外去了！这我要是再转几趟车都可以到杭州了。

我没有再坐下了，虽然已经没有多少损可以止了，但我们特有的形式主义不能丢，况且少一站是一站。但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尽量表现的坦然，一副我就是要坐到这里的样子。其实就是觉得太丢脸了罢。

我站在门边，门一打开我就飞快的冲了下去。不过这不说我多么的积极，分秒必争。单纯只是外面下雨了，走得慢要被淋湿了。

我站在可以避雨的公交车站内，看了一下会路过这里的车站。这里一共只有三班车会来，分别是刚才的那一班车，附近绕圈的一班，和向着出城方向的一班。

而回去的路，就是跑到对面的公交车站去再坐两小时刚才的车。虽然我现在可以打车走，但是就这个距离和这里的物价来说嘛......大概没有大几十上百是不可能回去了。

我掏出我的手机翻看着里面的钱。微信里几乎已经空空了，就算是海绵里的水那也是被风干半年后的了。支付宝和银行卡也是一样的战况，但好在我有存点钱的习惯，余额宝里还有一点点，就算没有也能用花呗，好像并不是一点都拿不出来。

不过嘛，叫我把剩下的钱用来打车，还不如我再去对面坐两个小时。我的时间不值这么多钱。

我在车站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傻傻的看着前方。雨开始大了，好像要把我关在这里面一样。

现在的我想要去对面的车站，要么绕一大圈，要么从中间的栏杆上翻过去。但第二种方法肯定是要排除掉的，因为路口处就有一个交警盯着这条路，我要是翻过去肯定会被他逮着。

算算时间，快要到老爸给我生活费的时候了，虽然不多，但加上我存的这些也不算少了。有了这么一笔钱，我完全可以去外面潇洒一段时间，就比如到浙江那块地方去，找一些偏僻一点的地方，找个小宾馆开一个小房间。平时可以去玩玩，看看不一样的地方，也可以去干点临时工赚点钱多过一会。

我除了小学毕业的时候去过一次内蒙，其他的时候我别说出城了，就是出区都很少。

夜里的雨总是带着冷的，我虽然穿得不少，但也经不住湿冷的空气往衣服里钻啊。这是那个梦灵验了？可这不是梦里，我变不出温暖的浴霸灯，除了手机也没有可以照明的东西。不会有游戏机，电脑和美少女之类的玩意，更不可能变成超人飞回去。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像永远都只会有我一个人一样，只要我不出去谁也找不到我。和梦里开始的时候一样，可现在却不是在梦里。

我坐在位子上，把自己缩成一团。一方面是冷，一方面是为了躲雨。虽然这里有顶棚，但雨水又不是只会直直的落下。它们被风吹的带点斜，落在地上还会溅起高高的水花。

我的裤脚就是被这么打湿的，所以我才把身体缩成一团，这才是真正的及时止损。虽然这样子看上去很傻逼，但起码这样不会再被溅湿了。

我抬眼看去，空空如也的街道，别说是行人了，就算是要找几辆路过的车子都寥寥无几。

太寂静了。动物园里的动物虽然被关在笼子里，但每天有吃又有喝，有人把屎把尿，边上还有一大群人围着他看，它们是优秀的演员。而那些群居性的动物，一般还会有配置好的伙伴。

而这里是一个被公交车站和一面雨墙围成的笼子。没有给吃喝，没地上厕所。而且里面的还是个完全没有人气的动物，都没人看，更别说给他配一个伙伴了。

风这种东西我就是不喜欢。雨可以躲起来，他们是真正的呆逼，只会耿直的落下来，笨得要死。但风不一样，他会从各种各样的地方钻进来，怎么也跑不掉。

就像现在，风儿不停的的吹，像一个引路人一样带着他的雨水小弟来找我。不想逃的时候，大多数建立在无路可逃的基础上。在这里我哪也去不了，站在椅子上更大限度的利用顶棚躲雨是我的唯一选择。

初生月光的冷意幽幽照在地上，像是在嘲笑我无谓的努力。

我无神的看着眼前的路，是那辆回去方向的车来了。说不定我翻栏杆跑过去还来得及呢？只要我现在跑过去，哪怕对着司机招手让他稍微等一下？

可司机是不会等一个空的车站的，他在看到没人的时候估计连停都不想停。门也没开就踩着油门走了。我看着那辆远去的公车，好像他害得某个傻逼被丢在了这里。

我显得很着急，两脚在椅子上踏来踏去，但心里却开始渐渐宁静下来了。要不走吧，反正我也没人在乎，少了和没少也没啥区别。没人会在乎游戏里的白色基础道具有没有少一个。

我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必需品，对爸爸来说他的必需品是酒和烟；对老师来说或许是整个班的总体和平，让她可以过得舒服点；对别的人......好像别的人大概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

月亮慢慢的上去了，大概到了可以照到我的高度。他看着我的脸，弯弯的身躯像是一轮弯着的微笑。

风雨更加凌厉了，像是被月亮指挥官叫来的。风也冷了，雨也冷了，我的脑子继续无用的生成这无用的话，说是孤魂影落缺魂处，月呼寒风冻霜雨。

我想我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义无反顾，毅然决然，搞得好像谁阻止我都不好使一样。今天我就要走这一遭，难得任性一次，就要拜托自己装的狠心些。

轰轰的引擎声传来，那班出城的公车到了。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只有他一个，像是在告诉你，他是你的唯一选择一样。

我从座位上面跳到地上，等待着他到来。那注定是一趟孤独的班车，谁会在饭点搭乘一趟出城的公交呢？

现在的我，像是一只手挂在悬崖边缘即将落下的遇难者，而那辆公车的门是悬崖底下的深渊。我知道我是没有抵抗力的，他打开，我便会落下。

而我亦无其他选择，像我这样软弱的人怎么可能自己爬上悬崖？

真是的，说的这么沉重，又是悬崖又是深渊什么的......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刻正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垂着手，等待那班即将到来的普通公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