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她怎么敢!”大夫人陈氏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睨了一眼前来送东西的春华,又换上慈爱的嘴脸:“你家夫人,现在如何了?”
春华没想到大夫人转变这么快,反应过来才回:“夫人皱闻噩耗,才将将醒,怕耽搁府上的时期,巴巴差遣奴婢送来,也请大夫人多多担待。”
陈氏冷眼瞧着面前桌上的印章和账本,心下了然,不耐地挥挥手让她出去。
原本哭哭啼啼的陈玉殊似乎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母亲,嫂嫂不管事,谁给我体己钱啊?”
“住嘴!”陈氏呵斥道,脸色铁青,好不容易从嘴巴里面挤出来一句话:“怎么可能,既然从前有办法让她嫁到陈家,就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
“更何况她现在是陈家媳妇,这管家之事,她不做,难不成还要留给我这个年迈体弱的婆婆?”
陈玉殊嘟着嘴,又提及到门外说是哥哥外室的那个女人,一想到林秀嫁到陈府,与哥哥相处不多,若是……
“母亲,若是嫂嫂想二嫁,该如何?”
一想到,林秀流水的嫁妆,全部都不属于陈家,那她以后的嫁妆怎么办?
大晟多少丧夫的寡妇二嫁,尤其是地位高,名声又好,偏巧她这位嫂子什么都占了。
陈氏靠在软枕上,一手摁着太阳穴,一手搭在陈玉殊肩膀上,神色疲惫道:“她父亲绝不会允许她和离,更何况,花无百日红,姜家现在是功臣,焉不知以后还是不是。”
陈玉殊虽年纪小,却也听出来话里面的含义,想要问问可看着母亲的模样,又不敢多问,生怕触到母亲逆鳞。
陈氏幽幽接着说道:“从未想过,她竟三言两语能说动老太太,你以后也小心着点。”
闻言陈玉殊乖巧点头,有什么好避开的,反正每次她想要什么,都是直接去嫂嫂库房里面取,这都是母亲默许的。
陈氏想,若是林秀真起改嫁念头,也别怪她心狠手辣。
只是,她这次做些事,真的只是想拿回嫁妆吗?
陈氏思绪现在乱得很,外面一团糟乱,若是林秀不出面,陈府连给阿生半丧仪的钱都没有。
她叹口气,是她以前小瞧了她,可婆母始终都是婆母,孝字压在她头上,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想到此处,她先让自己身边嬷嬷,将事情安排下去,怎么都不能让儿子死后的丧仪还出大乱子。
陈氏强撑着转头看着风尘仆仆的老爷,眼泪收不住,扑在陈伯康怀中说道:“老爷,儿子,儿子没了。”
听见消息,在近郊军营的陈伯康紧赶慢赶的回来,头发也变得苍白,听见陈氏悲腔,也哽咽着道:“丧仪如何了?怎么不见儿媳妇?”
“媳妇年纪尚轻,把府上印玺和账册还回来了……她现在躺在床上呢!”陈氏哭着说道。
陈伯康闻言皱眉,虽说林秀还年轻,可陈府才出这档子事就想着和陈府切割也太没良心了。
“来人,去将大儿媳妇请过来。”陈伯康语气中含着怒气,伸手将陈氏扶到前面的椅子上坐着。
陈博康心中带怨,饶是如此,看见被人搀扶出现的林秀,也不免骇住,脑子一白,竟忘记原本想要说的话,他动了动唇:“先坐下吧!”
林秀惨白着脸,稍稍蹲踞了下身子,声音虚弱回道:“多谢公爹,君姑。”这才落座在侧房的位置上。
外面丧仪敲打的乐声传来,陈氏听得难过,捂嘴低声哭泣,余光却时不时落在林秀身上。
陈伯康本想发怒,可见着她这模样,转而看向一旁的夫人,半晌开口道:“这些年是委屈你了,只是阿楚还未迁入祖坟,你未免太心急了。”
说罢,他重重叹口气。
林秀极好看的杏眼含着眼泪,她双手紧握,浑身发抖着问道:“公爹这是什么意思?”
陈伯康从未想过好脾气的儿媳妇竟然还有如此一面,捂着嘴咳嗽一声:“如今,操办丧事是陈府的头等大事,你若是生了旁的心思,等以后再说。”
“媳妇听闻相公的噩耗便晕厥过去,身子实在无法支撑后续之事,更何况······”林秀故意在此处说话一顿,眼眸深邃地望向陈氏,再接着说道:“公爹,媳妇房内出现内贼,自然要查清楚之后,媳妇才有颜面领了这管家之权。”
一旁听着的陈氏心中翻起巨浪,这是想明晃晃威胁她呢,没想到一向乖顺听话的林秀,竟还有这副面孔,她还没缓过神。
林秀又接着说道:“我命人按着嫁来时带着的嫁妆单子,去库房清点之后,发现少了许多,若是这内贼不清,以后若在家中多放那么一两个信件,恐惹事端。”
说道此处,林秀身旁的春华扶着她起身,跪在地上,“媳妇没脸掌管家之权,内贼一日不清,媳妇一日不会管家。”
陈伯康虽是武将,也认真听得了林秀的话。
她口中所说的偷放信件之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太祖便有人买通官场对手的奴婢,把叛乱的信件藏在后花园,又令人举报,惹得太祖大怒,这虽是漏洞百出的方式,却不能不说是一种方式。
陈伯康像是第一次认识林秀,审视着她。
陈氏看着老爷眼神的转变,心中大为惊骇,心咚咚直跳,起身搀扶起林秀,柔柔劝慰道:“儿媳妇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自然信任你管家手段,若是你非要查清楚,不然直接将你院子里面的人发买了,再买几个人回来便是。”
陈氏望着神色平静的林秀,她怎得变得此生厉害,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老爷,竟然都因为她几句话转变态度。
闻言,林秀眉眼弯了弯,这是想要把她自己人手全部裁撤出去,她这位婆母还真是很想要她的嫁妆。
她不会让她得逞,还要让她吃了多少,便吐出多少。
林秀抬起头,面带委屈说道:“此事还未查清,若是贸然裁撤媳妇身边人手,这不是让别人瞧着,是府内心虚了吗?”
陈伯康看了眼陈氏,略带不满,“罢了,此事等阿楚丧仪后,在议吧!”
做完法事之后三日,便是请亲朋好友上门,之后送陈楚生去祖坟。可现下陈楚生尸身并未带回,只是带回来了死讯。
陈伯康心有疑窦,但面上未曾显露半分,望着林秀说道:“你说得对,你院内失窃,于陈府名声不益,自然是要查清楚,不过我回来路上听闻,阿楚还留有子嗣在外?”
此事,说来也令人羞愧,陈氏去见了那孩子,明显六岁有余,和阿楚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可家中无嫡母,便在外养有外室。林秀若是想闹,她也有理。
“是。”陈氏给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陈伯康立马领会,并未再提。
只是令所有人未曾想到,也就是今日老太太派去查此事的刘嬷嬷领着一行人走进来,她朝着陈伯康方向行礼:“奴婢,见过老爷,太太。”
说完,又对着林秀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在刘嬷嬷身后是被人压制住的秋实,嘴里面塞了一团帕子,瞪着双眼,惊恐挣扎着。
“奴婢,今日正和夫人身边的丫鬟对着嫁妆单子,便听人说,在后院有个丫鬟带着包裹偷偷摸摸,趁着乱子想要混出去,一看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可问她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又瞧见她身上包裹,与夫人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一致,便大着胆子带过来了。”
秋实用尽全力的摇头,从喉咙发出凄厉的呜咽声,似为自己辩解。
陈伯康黑下脸,老太太身边这位刘嬷嬷心性耿直,办事老辣,自然是不会出错,这秋水是陈氏送给林秀的丫鬟,往茶几上重重一拍:“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同伙?”
没曾想陈府竟然真的有耗子,一想到林秀刚才说的,若是现在有人盗财,日后帮着别人在陈府放什么东西,这像什么样子?
刘嬷嬷视线落在陈氏身上,最后还是摇摇头:“时间匆忙,自然是以少爷的事情为主,还未查清。”
陈伯康愚钝,却恰好扑捉到刘嬷嬷的眼神,心中陡然一跳。
这件事,难不成和陈氏有关?
林秀只装作震惊的模样,可心中不免冷了几分,打她入府便让秋实在身边伺候,过节过年从未少她那一份。
她还是做了背弃主子的事情。
这件事,她不过是让春华对她说,库房里面还有几件更值钱的东西,还不在造册里面。
没成想,秋实这么快就动手了。
哀乐忽然停止,所有人各怀心事也并未注意,直到一道淡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众人思绪。
“倒是本王听了一出好戏。”
声音的主人已经走到屋内。
风雪也恰好在此刻停止,屋内寂静无声,所有人寻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位披着金丝边白狐裘的男子,黑丝用绾发青鱼馆束着,眼尾的朱砂痣鲜红夺目,眉目如画,俊美如涛,像是从画中走出来般的谪仙。
一双黑沉沉的风眸压下,不怒自威,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下匍匐在他面前。
他腰间的黑龙玉佩已经彰显出他耀眼的身份,大晟太子楚询。
毫无准备的林秀,愣在原地。
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身上淡淡的鹅梨香传入她的鼻腔,香味在她脑中仿佛炸开,她只觉得自己身处在鹅梨香之中。
林秀牵动着身体,转头看过去,恰好看见他散漫地把玩着手中的珠串,就坐在她刚才所坐的位置上,他脸色还带着一丝疲倦,似乎察觉到林秀的视线,也转过头。
四目相对。
刹那间,林秀瞳孔一缩,瞧见他那双眼眸深邃幽暗,看不出半点情绪,让人瞧着心慌。
门外屋檐上冰柱落下,在地上砸出啪啪声响。
林秀在袖子里面攥紧手帕,面上不曾教人她的情绪瞧出来。
“臣妇,拜见太子。”林秀先一步跪下行礼。
陈府其他人陆陆续续反应过来,都跪下,此起彼伏的问安声。
他们许多年未见,林秀这还是头一遭离他这么近。
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女主到世子府上的第一次宴席就遇见了男主闯入杀了很多名暗自藏在里面的刺客,而她也因为身体中毒晕倒。
明月当空,水榭中灯火通明。
景世子府内,宫女从后厨鱼贯而出,行云流水般将席位安置妥帖。
今日,是世子妃母家来的两位表姑娘特意办的接风宴,请的除自家关系交好的妇人外,还特意请了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贵宋青谪和世家哥儿们。
众人在言笑晏晏好生热闹,但坐在席面末尾的沈芸盯着面前的各色糕点看得眼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腹内空空的肚子,忍不住叹口气。
“做出这副破落户的模样,不是存心给表姐丢人吗?”坐在沈芸旁边的沈兰蹙了蹙眉头,又正了正身子,双眸忍不住望向坐在最高处的那两个位置。“夫人,是,将军今日回来。”
原本在小憩的丫鬟春华和秋实听见林秀的声音,连忙站起身,丫鬟们脸上带着笑意,夫人实在太思念将军了吧!
这几日来来回回都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她睁开眼,窗户外的白光映出少女分外漆黑的双眸,轻声说道:“唤水来。”
春华去外面唤水,只留下秋实在她身边伺候。
秋实走到她身侧,伸出手扶起她,走到镜子面前,看见镜中少女微微愣神,乌发似云轻飘飘在她后背倾泻而下,雪白的肌肤像是柒染雪霜的玉,像一幅活脱脱的美人画卷。
她的美神态悠闲,不带艳俗,更令人欢喜。
秋实回过神,拿起梳子打理林秀的头发,嘴巴上还说着:“夫人,太太说,等将军回来了,就让他第一个来瞧您,太太对你可是真好呢!”
林秀淡淡看了她一眼,望向桌子镶螺钿妆沓盒,眼眸微深,“我有只掐金丝翠鸟簪子呢?”
“夫夫人…奴婢不知道去哪里了,怕是被放在了什么地方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