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吃里扒外
严守御抿了抿嘴,然后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摇着头道,“这件事,儿子原是想着给她体面,走和离之路自然最好。她的嫁妆,咱们家没用过,到时再给她添些回去,也不枉这些年夫妻恩情。”
毕竟若是休妻,给她一纸休书,那往后对石秋芜名声,要再嫁也不太好。
俩人吵架归吵架,吵架时,严守御虽然对着她说要休妻,但实则走明面上,还是想走和离的路。
严守预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想留着一线,却没想到,石秋芜又在骗他。
“那究竟是为何?”国公爷问道。
严守御叹了口气说,“石家人吃里扒外,与当地分司官员串通,从灶户收刮私盐,私制私盐,收买盐转运使得了盐引,官私混贩,牟利巨大。”
“石家一年的进项,恐怕不比父亲与我的俸禄少!”
国公爷听到这话一时间脸都绿了,胸前起伏,似乎是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盐业可是国之重税,单单是东边两淮的盐业,一年,便可挣得银钱一千六百万两以上。这里头,有一半的盐税得上交国库。
全国盐业,自不必多言。
石秋芜的老家在晋地,内陆一般难产盐,寻常的盐商,从沿海官家盐场得了盐,每引的成本加上课税和其他费用,约为近二两。
但从东边运到内陆,每引便可卖至十余两的价钱,翻了五六倍,何等暴利。
而这,还是需要长途跋涉运送的。
晋地少盐场,却并非不产,有产盐的内湖,也是官家的盐场,这无需长途跋涉的,免了运途费用,这里头的利润就更不用说了。
石家兄弟众多,但出众的没几个。
石秋芜嫁到国公府后,严守御便替石家的兄弟,在盐场和当地谋了差事。
将石秋芜两三个兄弟都安插进去了,想着叫他们有份差事,即使走不了科举的路,也能好好过日子,不至于整日游手好闲。
没想到,他们却如此吃里扒外,净做些愧对天子的事情。
“每年国之重事,天灾饥荒,河防工需……这些出项,都得盐税来补,他们倒好,胆子也够大,用来私饱中囊了!”国公爷说得胡子都要气歪了。
但国公爷到底还是个体面人,顿了顿,冷静下来,又摸着胡子说,“这事儿,秋芜未必知情,是他娘家父兄惹的祸事,却也不必怪到她身上,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自得谁做的谁来担,且她也已经是我们严家人了,跟石家,不过是娘家。”
严守御笑了两声,而后又道,“现今,官府掌控盐业,虽说也有私盐,但也是层层把关,又有巡盐察院署的巡盐御史,都转盐运使掌管。”
“石家兄弟便是能收买底下的人,但盐运使的功夫,他们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
一听到这话,国公爷一颗心都提起来了,手都抬起来了,还有些微微颤抖,“你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国公爷没敢说出来,因着他也没想到,石秋芜的胆子会这么大。
严守御摇了摇头,说,“她用我的印鉴,与家中通信,又写了信,让家中转交给盐运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吃里扒外呢。”
说起这话的时候,严守御都在笑了,实在是终于知道,什么叫富贵险中求了。
“若非皇上明察秋毫,儿子差点都要成罪人了。”
国公也本就气得头脑发疼,一听到永嘉帝也知道,心里一沉,当时便“啪”地一声,重重的拍了桌子,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这事儿,皇上知情?”
严守御深吸了口气,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又抿了两口,啧啧了两声,“儿子无能,御内不成,一叶障目,这事儿,还是皇上知会我的,不然,儿子还得蒙在鼓里。”
国公爷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是老油条、老江湖了。
一听严守御这话,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情,永嘉帝是知情,且也是有意在偏袒他们家,并没有怪罪到自己儿子身上。
特意知会他,便是想给他机会啊。
一时间,国公爷差点碎了一颗心,便总算松了一些。
今夜找严守御来,本来是想教训教训这个儿子的,没想到却被他告知如此的秘辛。
这宛如惊涛骇浪,在国公爷心里头卷来又卷去,甚至都让他后背有些发凉。因着石秋芜这么做,简直是要整个国公府给他们家陪葬。
好在这惊涛骇浪,幸好只是在心里翻涌,不然卷出来了,都得把他们整个国公府给卷去了。
永嘉帝既然都查到石家,查到了最底下的盐场里头,那便说明这件事情,永嘉帝有意斩草除根,将这些蛀虫除之而后快的,才会提前安排他。
石家这样做,自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而一旦闹起来,他们国公府说不定还要受到牵连。
国公爷虽然宽待后辈,但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国公府,整个严家族人的荣耀和前途。
这样被石家架在火刀子上烤,他是第一个不愿意的。
“她现如今嫁入我们国公府,也是我们严家的人,又是咱们严家的宗妇,怎的,还如此吃里扒外,咱们待她也不薄啊!”国公爷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便是石秋芜再有私心,想帮她娘家的兄弟飞黄腾达,凡事也得有个度。
若是想赚钱,便是也有别的办法,怎可以如此铤而走险,做这些祸国殃民的罪事,盐业,矿石业,这些都是官家在管,碰不得,一碰那就是重罪啊。
严守御当时从永嘉帝那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如此愤怒不解。
因着石秋芜嫁进国公府,乃是严家的人。如果这件事情东窗事发,她没有插手,便是抓到他们石家的兄弟,她大可划清界限,说跟她没有关系。
可偏偏,就是她打着自己的名号,去给娘家人牵线搭桥的。
这下,便是原先没有牵连,却也是她自找的困局死局。
他原以为石秋芜那样对元酒儿穷追猛打,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拈酸吃醋、勾心斗角,却没有想到,她一个后宅的女儿家,居然敢插手这些国家大事。
这是如何的狼子野心,又是如何的不知天高地厚。
还真以为靠着他一个大将军的名头,便可以只手遮天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全看永嘉帝要不要追究。
严守御从国公爷的书房里出来,望着天上的圆月,感慨时过境迁,甚至都不想回石秋芜的屋里,现如今,似乎连跟她吵架的心思都没有了。
……
石秋芜虽然称病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但次日是八月十五秋夕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国公府里也设了家宴。
就在老祖宗的屋里摆开,男眷一桌,女眷一桌,还有家中后辈年轻人一桌,热热闹闹的。
石秋芜自然也去了,她是宗妇,这种场合怎么能不去。
只不过,这却也是她最后一回,以宗妇的身份,出现在国公府的家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