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重刑之下也没开口的账房
郑豆豆强忍心头不适,在心里默念:“他们是谋逆犯、他们是谋逆犯。”
念了几声后,郑豆豆再看向账房,却见他额头全是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哼。
景奕行再示意了一下,公差再一次将烧红的烙铁烙上账房前胸。
这一次,郑豆豆没有避开眼神,而是看着账房。
哪怕疼得脸都变了形,账房仍然一声不吭。
李员外郎拍了一下案桌:“骨头这么硬,上木驴。”
景奕行眉头轻皱了一下,不过没有出言反对。
两名公差一左一右夹着账房将他用力按在木驴上。
木驴上排列着密密的铁钉,账房刚被按压到木驴上就有鲜血流出。
这么多铁钉刺入身体,账房终是没忍住喊出声。
撕裂的叫声让郑豆豆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移开了眼神。
木驴最终还是没能让账房开口,景奕行下令今日的审讯暂时结束,就将账房关在刑房。
郑豆豆离开的时候回了头,正巧与账房的眼神对视了一下,账房的眼神里面夹杂着不屑、嘲讽、仇恨和解脱。
郑豆豆一怔。
她曾经在一个死囚犯身上见过这种眼神。
那年郑豆豆还没有正式成为东京府衙衙役,郑行他们抓住一个杀人犯,这人是童养媳,她残忍地杀害了夫家四口。
郑行他们问她为何下毒手,她说因为夫婿一家四口对她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羞辱。
让她干活伺候全家、吃馊了的食物只是常态,还让她给夫家四人擦拉完屎的屁眼,还要忍受婆母和小姑子的随时刁难和殴打,还要伺候夫婿和公公的寝间事……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杀人。
当时她的眼神就是同账房刚才这般:不屑、嘲讽、仇恨和解脱。
郑豆豆挺同情她,瞒着郑行他们去给她送了几次鸡腿。
她告诉郑豆豆:活着实在艰难,还不如死了好。
郑豆豆问她恨不恨?
她说恨。
恨夫家四口、恨将她卖做童养媳的娘家、恨没人替她出头、也恨这个世道。
郑豆豆当年还小,对她的话一知半解,可刚才账房的眼神郑豆豆读懂了。
账房恨这个世道,他想早点解脱。
郑豆豆突然想到在账房住的房间里找到的旧荷包和两件银饰,莫非账房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和磨难?【注】
出了刑房已到放衙时间,李员外郞和方侍御史告辞。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如果在刑房感觉不适下次你就在外面等。”
郑豆豆摇摇头:“总要适应,不过我觉得用刑对账房没用。”
“我也是这样觉得,可不用刑他更不会说。那些账簿很关键。”
郑豆豆想了想道:
“当初在他住的房间除了搜出黄金外还有两件旧银饰和一个旧荷包,两件旧银饰和旧荷包都保存得很好,经常被拿出来擦拭、抚摸,所以我觉得他身上有故事。”
“所以你想打动他?”
郑豆豆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觉得他不是我的三言两语能打动得了的,但我想试一下。”
“那你去试吧,只是小心一点,别让他伤了你。”
“我会小心。”
郑豆豆准备离开的时候,景奕行又叫住了郑豆豆。
“那个,我母亲回东京并没有告诉我,她也没住进景府、而是住在我外祖父的府邸。”
郑豆豆一怔,然后回道:“这是大人的家事,没必要告诉我。”
说完郑豆豆走了。
看着郑豆豆的背影,景奕行想起路十三之前和他说的话。
路十三说:
以郑豆豆的性情,如果不是郑豆豆自己能立起来、觉得可堪配景奕行,郑豆豆绝无可能嫁给景奕行。
郑豆豆有特长、有能力,再经过一些时日的历练和培养,完全具备一名大理寺审案官员所必须的素质。
只是因着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郑豆豆才没有机会。
但既然太后能掌管朝政十年、能有女子读书的芳菲书院存在,郑豆豆为官或许也有可能。
所以景奕行想:
假若能破了神秘组织一案,他就恳求官家与太后破例将郑豆豆录为大理寺正式官员,哪怕是用他的升职去换都行。
所以景奕行今日才特意让郑豆豆在李员外郞和方侍御史面前展露了特长,为郑豆豆日后成为大理寺官员奠下基础。
可这些想法景奕行深深埋在心底,目前不敢流露一星半点,更不可能让郑豆豆知道。
……
郑豆豆的确不知道景奕行这番心思,她先去药房领了治伤药、然后再去证物库取出在帐房住的房间搜出的两件旧银饰和旧荷包,去了牢房。
郑豆豆来到关押账房的牢房前,将治伤药和旧银饰、旧荷包一起递过去:“先上点药吧。”
账房对伤药不理不睬,却颤抖着双手接过旧银饰和旧荷包。
郑豆豆轻声道:“我曾经在一个杀人犯眼中看到过你今日的眼神……”
郑豆豆自顾自将那个杀了夫家四口的故事说了。
“当时我还小不太明白那个杀人犯的情感,但现在有些了解。
你身上或许也有故事、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所以你恨这个世道,所以你才加入神秘组织想推翻这个世道。
我不想探究你的隐私,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路走错了。
这个世道是有不公,但是对百姓比起之前许多朝代都要宽厚。
你在东京城想必也待了一些时日,东京城的繁华热闹不是假的、东京城里百姓脸上的笑容也不是假的。
虽然百姓的日子过得不能说有多富裕,但是至少能吃饱、能穿暖,闲了还能逛逛瓦子开心。
你现在加入的神秘组织我了解得不多,但是我曾去过蛇蟠岛。
蛇蟠岛上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建筑,是给偶尔去那里的神秘组织头领建的住所。
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可估,而这只是神秘组织头领的临时住所。
神秘组织头领还没推翻这个朝代就如此奢靡,你难道还期望他登基为帝后能为百姓谋福祉?
不可能的,他为的只是他自己的私欲。”
说到这里,郑豆豆停了下来。
账房温柔摩挲旧荷包的手停了下来,但他仍然没有抬头看郑豆豆、也没有开口。
郑豆豆也不急于一时,“我明日再给你寻些疗伤的好伤药来。”
说完郑豆豆就离开了。
郑豆豆不知道的是:她转身后,账房抬头看了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