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爵禄兹赏难决断(三)
朱载坖明白李春芳的意图,为王守仁复爵,是所有王门子弟的梦想,不仅关乎王门子弟,更李春芳本人的地位问题。虽然为王守仁恢复爵位是所有王门子弟的梦想,但是对于李春芳来说又别有意义了。
虽然从科名上来说,李春芳是徐阶的学生,但是要按照王门弟子的排序,李春芳的地位可比徐阶高多了,聂豹并非王守仁的嫡传弟子,反而是是欧阳德才是王守仁的嫡传弟子,而李春芳又是欧阳德的学生,从王门子弟中算起来,李春芳才是王门嫡传。
而现在虽然打击以徐阶为王门领袖,但是徐阶对于恢复王守仁的待遇一直比较懈怠,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利用王门领袖这面旗帜去扩充自己的势力,搜罗王门弟子为其所用。
所以这次李春芳准备造势去恢复王守仁的一应待遇,不仅仅是为了王门和欧阳德的希望,更是和徐阶争夺王门领袖的地位。
朱载坖问道:“当年之事,高师傅怎么看?”
高拱知道朱载坖问的是当年夺王守仁爵位的事情。高拱首先给朱载坖讲了个笑话,说有一次王文成公封新建伯后“戴冕服人朝,有帛蔽耳'某公戏曰:“先生耳冷?'王守仁笑曰:“我不耳冷,先生眼热。”
朱载坖听罢之后哈哈大笑,高拱这个笑话其实就说明了王守仁为什么被夺爵,就是大部分文官嫉妒了。
当时的阁臣中,对于王守仁态度最温和就是杨一清了,但是杨一清在给嘉靖的奏疏中称:臣切惟守仁学问最博,文才最富。但其学术近偏,好行古道,服古衣冠,门人弟子高自称许,故人多毁之。其精忠大节,终不可泯也。
对于王守仁的心学,仍然持反对的态度。至于其他人如杨廷和、桂萼等那就对王守仁更加不满了。其实也不怪阁臣们对王守仁态度这么差,嘉靖六年,王守仁复出后,朝野内外的阳明门生多企望守仁能够出任吏、兵二部尚书乃至宰辅之髙位,为之奔走者绝非黄绾一人。
如王守仁的弟子礼科都给事中魏良卿在嘉靖六年曾奉书云:“老师此行,朝廷必有以处,老师无可无不可也。愚谓继诸公之后,亦可补府、部之缺。”
王学门人到处鼓噪,为王守仁造势,想要他入主阁部,必然引起内阁阁臣们的极度不满。
尤其是方献夫任礼部尚书之后,举荐王守仁担任吏部尚书,为此专门写信给王守仁:庙堂尤急,必得先生入阁,则默赞潜旋,自非时辈所可望。若居冢宰则转移士习,鼓动士风,决大有可观。
王门弟子的屡屡上疏举荐,首要目的无疑是从根本上维护王守仁的至高地位,以免其他朝中大臣继续对其进行排压。大明文臣勋爵虽地位至高,但所领官职不定,实际政治地位易受冲击,若王守仁领爵的同时能够兼领最髙文职,不可轻易撼动。
同时王门弟子还认为,封爵后的王守仁理应顺势任阁、部重职,以“三不朽”儒家大德垂范群臣。
但是王门弟子们算错了一点,就是嘉靖对于此事的态度,嘉靖对于王守仁显然是不怎么满意的。在王门弟子纷纷举荐王守仁的时候,嘉靖认为王守仁学术、事功多有所议,甚至对于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的大功也有所怀疑。
在王守仁死后,嘉靖对于他在广东任上暴病,他自知大限难延而奏请回籍,未等朝廷批准即自行北归,至江西南安而卒极为不满,认为王守仁是擅离重任,当即下令部会官详定新建伯封拜宜否。
吏部经过商议后上奏:事不师古,言不称师,欲立异以为名,则非朱熹格物致知之论,知众论之不与,则着朱熹晚年定论之书,号召门徒互相唱和。才美者乐其任意,或流于清谈;庸鄙者借其虚声,遂敢于放肆。传习转讹,悖谬日甚。
虽然吏部经过商议认为王守仁的学术颇为标新立异,但是对于王守仁的功绩还是认可的,吏部认为:若夫剿畲贼、擒除逆濠,据事论功,诚有可录,是以当陛下御极之初,即拜伯爵,虽出于杨廷和预为己地之私,亦缘有黄榜封侯拜伯之令。
所以最后吏部的结论是:夫功过不相掩,今宜免夺封爵,以彰国家之大信,申禁邪说,以正天下之人心。
按说吏部的这个结论已经算是很严厉了,要求禁绝王学,这对于王门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但是居然还是没能得到嘉靖的认可,嘉靖对于吏部的上疏御批道:至于宸濠之变,与伍文定移徼举兵,仗义讨贼,元恶就擒,功固可录,但兵无节制,奏捷夸张,近日掩袭寨夷,恩威倒置。
嘉靖甚至对于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的大功都提出了质疑,嘉靖在和大学士杨一清密谕沟通相关事宜,其间少见言及阳明学术,而着重讲论守仁在江西军功不实,在两广举措失当。
嘉靖在给杨一清的密谕中说道:“王守仁窃负儒名,实无方正之学。至于江西之事,彼甚不忠,观其胜负以为背向。彼见我皇兄亲征,知宸濠必为所擒,故乃同文定举事,实文定当功其首,但守仁其时官在上耳。”
这就不讲道理了,宁王之乱是王守仁平定的,这事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异议,嘉靖为了废除王守仁的爵位,可谓是极其离谱了,而且还指责王守仁在广西指挥无方。
对此连杨一清也无法苟同,在回奏中称:“若不信守臣,不听大臣,而一以圣意裁处,万一有失政,坏地方大事,则臣下皆得以辞其责,恐非社稷之利也。”
被杨一清喂了个软钉子的嘉靖也就不再提此事了,但是王守仁的爵位确是真的被嘉靖给停了。
朱载坖听完之后,说道:“如高师傅所言,此事何其难也?”
嘉靖的性格之执拗,天下皆知,若是嘉靖不允此事,别说李春芳了,就是朱载坖去说此事,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