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月雪覆早白头
刘沅回来的消息还没传到萧衔那,她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萧衔。
虽说是受了刘嵊的嘱托尽心尽力辅佐萧衔,可是她还没正经去了解过他,既然要一同复国,那么了解对方这道工序是必不可少的。
看着两人成双成对地出入,刘沅却是有了另一种想法,虽说俗套,但是也能让公孙世阳松不少心。萧衔在外人眼中一直就是无所事事风流成性的印象,如今成亲已有些时日了,这样做虽说是对不住程十未,但是萧衔还是要表现得花心些才是。
她发现,萧衔也并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嘻嘻哈哈的,他心底也藏了很多东西,毕竟是亡国太子,身负重责,他又能轻松到哪去。
倒是未儿,待萧衔还是真的好,只不过,她所擅长的点心可不是刘沅擅长做的。她还是想暗暗地向萧衔表现自己与刘沅不同的地方。确实,以前可以说是死心塌地学刘沅,可是她心中有了另一个可以付出一切的人,若是一直被当做别人的替身,换作是刘沅自己她也肯定不会愿意的。
不过,似乎是有某种感应一般,第二天萧衔还真就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花月楼。
他是此处的常客,一来自然便有特定的人去服侍他。
刘沅扮的还是和先前的差不多她也懒得去换,看着也是英俊些,就是脸上多了些胡子看着有些煞风景,但是出于身份要求,那些人还是热情地来招待她。
“客官看着不是京城人,是近日才来的吗?选我们花月楼可是选对了地方。”
她这回没有表现得柔情,反而粗犷很多,动作也是毛手毛脚的,惹得服侍她的姑娘有些不开心,刘沅又去故意将那姑娘逗得开心了。
这楼里的姑娘大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落难女子,若非走投无路还真不会来到这里。刘沅明白这些,因此也没有刁难她们,反而出手阔绰,只是在老妈子没看见时递给她们,那些姑娘看在眼里的,因此她们对这位胡子拉碴的男人也多了几分感激。
为她倒酒的姑娘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陈公子,您这胡子若是剃了相貌定然不比坐在上座的那位殿下差,届时必然会惹得许多姑娘倾心的。”
刘沅似有似无看了看那位姑娘说的那位殿下,正是萧衔。就见他怀里搂了两个,身旁还伺候着两个,还真是艳福不浅呐。
“美人儿,你可知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那姑娘看了看回到:
“公子可莫要为难我们了,虽说那位公子的身份楼里无人不知,但是他嘱咐过若是别人主动问起就不能说,陈公子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街上问问,他们都知道的。”
“喔,听你这样说看来他的名气还不小了。”
那位姑娘微微附在她耳边轻轻道:
“那位前不久才成的亲,还没多久又来这了,男人嘛,都是这样,靠不得。”
刘沅笑了笑没说什么,那姑娘也察觉不对便妩媚地凑了上去。
“公子莫要乱想。”
今日赶巧,花月楼里有花魁演出,没有事先预告,只是为了给客人们惊喜,而花月楼也关上了门不再迎接多的客人。自老妈子宣布完这个消息,在场的男人无不沸腾起来,只笑自己的运气好。
屋子里要比外边暖和不少,至少里边的姑娘穿着都是轻纱,看着也不像冷的样子。
灯光调暗了不少,先是放下来几根红绫,而后撒了花瓣,接着便是一道倩影从上方拉着红绫缓缓落地,一手慢慢地拿掉脸上的面具,眉眼传情,就这一个动作不知给多少男人暗送秋波。
这位青衣花魁穿着更是露骨,身上那几件布料似乎她动作一大就会飞掉一般,这是从南方运来的一种特质的纱,薄如蝉翼,动若飞仙。
见她在红绫中穿梭,时不时半掩着面嘴角含笑,时不时飞身拉着红绫转几圈,还真有飞仙的模样。
不过,刘沅看不懂这舞,而且她又是女人,自然没有那么感觉到这花魁的勾人,只听着这曲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青楼里边的曲子也不会太过缠绵,而今日乐师吹的曲子却是缠绵入骨,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曲好似成了催情的药一般。
就在刘沅要待不住时,花月楼的门开了,舞和曲同时停了下来,众人都往门口看去。
只见老妈子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那人身着华贵,衣衫上绣了金云边,衣冠端正,面相也是十分正经的一个人,一进来时看见中央站着的花魁时还有些局促,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环视着四周。
看清来人,刘沅既好奇又有些开心,她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要看看公孙祉是要干什么来的。
众人也纷纷谈论起来太子殿下,他们也疑惑相传洁身自好的太子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只见公孙祉咳了咳,身后便跑出来一个侍卫。
就见秦越拿着一张画像一柄伞和两把刀高举过头顶:
“太子殿下此次前来为寻这画像上之人,若是各位得见还请告知必有重赏。”
看着那侍卫手上的东西,刘沅倒是一愣,看戏看着看着自己成主角了。
正当她考虑要怎么做时,她身旁的女子便猛地站了起来同时把她给卖了出去。
“……”
不过公孙祉能到这里那么巧的又刚好和自己碰到,想必是被他的侍卫看见了,不然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时不时就到这青楼里来呢。
“楚公子,不必如此吧,就算我欠你一袋银子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擒我吧。”
为了不让他疑心,刘沅还将粘的胡子扯掉了,一旁的美人心中一惊,果不其然,没了胡子要俊上好几分。
刘沅倚栏笑道:“这处可比醉仙楼好玩,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了,他们都知道北域有个醉仙楼,楼中女子堪比花月楼,是北域最有名的花楼,太子殿下如此刚正不阿的人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果然还是男人啊。
刘沅不怀好意笑着,皆被公孙祉看在眼里。
秦越看了看公孙祉,见他没什么反应,而后又抬头朝刘沅喊道:“陈公子,还请出去一叙。”
看着公孙祉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刘沅不懂他为何如此严肃,倒让她心里发怵,慢慢吞吞下了楼,她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跑了,四下看了看,门窗紧闭,要去用肉体撞开?那也不太可能,她并不清楚外边有什么,万一又砌了一层石砖,到时可得出丑了。
不过,他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走出花月楼,公孙祉将她带到一个小巷里又将秦越喊走了,就他们两个人。
这地方,怎么说呢,适合干坏事,比如杀人灭口之类的,三面高墙,就算有人死在这儿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地倒适合晚上与美人幽会,不错不错。”见公孙祉眉头一皱,她也不好继续开玩笑了,“方才我听见他们叫你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和那位太子殿下生得像让他们弄混了。”
她给了他台阶,只求他按着台阶下吧。
谁知公孙祉一本正经看着她回答道:“先前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骗了你,还请见谅。”
刘沅点点头示意没什么,行走江湖不留个心眼怎么行呢,她反倒还因此开心不少,至少这人还没那么傻吧。
“你的相貌,我记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刘沅简简单单回答:“仇家多,在脸上添了几笔。”
他点点头,随后将刀和伞都还给了她,可是那伞送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让刘沅有些尴尬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后就见他将伞拿去撑开,不得不说他的体态是真的好,那撑伞的动作得迷死多少姑娘。不过,刘沅没那心思,现在满心就想着跑,对于他问的那句话她也没怎么在意就是随便一答,公孙祉也没再问。
公孙祉伸手指了指伞柄最里边的一个字,刘沅也凑过去看了看。
沅?
……
这谁刻的?
公孙祉见她一脸的茫然故也明白了。
“公子这伞从哪里得的?”
还好还好,不是怀疑她是什么就好。
刘沅故作平静自然地说到:“先前在西域买的,那老板竟还刻了字,竟还没告诉我,等以后再碰到那个老板我定要同他问问清楚。”
是的,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去问罪陆琤了,这伞她就只放到过陆琤那里,这字自然也是他刻的,还真是,差点将她害死。
客套了几句,刘沅说自己身上没那么多钱因此要下次才能还他钱,公孙祉也没说什么。
“你既是太子殿下,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也少,过几日我派人将银两送到宫里去,只能期待下次再见了。”
为了撇清怀疑,刘沅还主动去抱他,惺惺相惜的模样,就算作离别,她事先做了些东西为了更好地扮作男子,如此一来他便没借口怀疑自己了。
“虽说这样做不合适,但是也是有同行之谊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下次再见你,我再守你宫里的规矩。”
公孙祉递给她一枚鱼形玉佩,说是要进宫找他的话拿这玉佩就会有人放行。
又唠叨几句,而后刘沅便拿着这些东西很自然地就走了。
不过这张脸以后不能用了,以后他怕是再也见不到陈容了,陈容这个人该消失在人海里了,就是可惜这张脸了,又得花心思琢磨好久。
可是突然想着他刚刚的状态,刘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看了看,他淡淡地望着自己,见自己回头还附上一个笑来,刘沅也是觉得莫名其妙,点了点头就没有再回过头。自始至终公孙祉都很平静,刘沅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只是心里觉得别扭,说不上来。
待见到她离开后,公孙祉才猛地按住自己心脏处弓着腰深深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抬头时眼角已然含着泪,他拿袖子擦了擦,整个人顿时变得虚弱不少,嘴唇微微发白,手也不停地在抖,他紧紧握着拳头,可是还是慢慢地松开了。
这一切都是徒劳。
先前见到这伞柄处的“沅”字时他心中便欣喜,可是看陈容的反应明显是不知道的,本还以为陈容就是官儿的,可是刚刚抱他时他能明显感觉到陈容是个真真确确的男人,只是心中的念想又落空了罢了。
公孙祉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自从见了程十未他的心里就一直有着会再次遇到官儿的想法,时刻欣喜,时刻失落,如今有些受不住了。
调整好了后他才慢慢走出巷子,方才说起西域,那里太大了茫茫人海他又有什么办法去找那个卖伞的人呢,而且许是随意刻的字呢,名字里有“沅”字的又不在少数。
所以,还是徒劳。
终究是痴人说梦,他也该接受了,可是心中还是存在那样的一个念头,好像,好像就要再见到她了,好像她就在身边,可是他还没发现,他好像太笨了一般,明明好几次都快找到了,可是最终都扑了个空,尽做了竹篮打水的事。
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见到他出来,秦越放心不少,可是又见他脸上无神眉眼发红,心下一紧,他这模样秦越以前是见过的。
他在公孙祉很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当侍卫保护他了,他自然知道公孙祉和官儿的事。
那天公孙祉跪在悬崖旁,若不是他将他拦着,公孙祉或许也要跟着官儿跳下悬崖去了,他并没有大哭大闹,他那时的表情就和方才他出巷子那模样一模一样。
似乎这个世间的万物都与他无关了,他也不再在意任何东西了一般。
那雪将他的身影映得十分单薄,如同一张薄纸一般,风一吹便会断了的模样。
秦越就在他后方跟着,心怕他想不开出什么意外,可是见公孙祉走的方向是皇宫他顿时放心不少,至少他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不知方向,不知所处。
就这样,踏着白雪,迎着白雪,那雪压在他肩上,将他的头发也变白了。
不过若是没染,公孙祉的头发也有很多白发,很分散,导致他的头发看着就如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的模样。
这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秦越是清清楚楚的。
所以秦越自然是晓得官儿于公孙祉来说有什么意义,他也觉得那个叫陈容的与官儿生得有几分相似,性格也有相似之处,可是他终究不是官儿。
不过,那么久了,也该放下了。
再这样下去不过就是公孙祉一直在折磨自己罢了。
其实他们都不明白公孙祉为什么对官儿如此执着,若是官儿是女子那还好说一点,可是做书童的哪里又会有女子呢,就连杜子绪太师也从未说过这个。有些人就推测公孙祉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因此他如今都还没娶妻。
秦越只知道,公孙祉将官儿保护得很好,除了坠崖的那次,官儿在皇宫里还从未皱过眉头,哪怕在皇上皇后面前他也是紧紧护着她的。
公孙祉望着漫天的白雪,朝朝跑出来迎接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眼中不禁又湿润起来,他抬头,风很冷,一会儿就干了,只是心里还是苦的。
就好像好不容易要接近了突然发现是个虚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