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留处处徵羽至
刘沅靠在树上看着树下烧火的人,说实在话她是挺脸盲的,这人应该是营中的,她好像有点印象,却极其模糊。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了抬头看向她眸子陡然亮了亮颇为开心地回答:
“回小姐,属下叫徵羽。”
刘沅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兴奋,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就是靠在树上紧了紧衣服望着远处的灯火。
徵羽见她这副模样却也不恼,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光亮而后继续给她烤鱼,之前流浪的生活让她什么都学了一点,烤鱼她还是挺在手的。
“小姐,您赶路的速度太快了些,属下担心您身上的伤恶化。”
她踩着脚下的石头用力一跃也上了树,不过是站在比她矮的那一根树干上,徵羽将鱼递给她倒是很关心她的伤。
刘沅接过鱼谢了后听到她这话便摸了摸自己的腰,和之前一样是有点疼,不过应该不会怎样的。
这鱼倒是挺香的。
“你之前在饭馆做过活吗?这鱼烤得不错。”
徵羽见她吃得开心她心里自然也放松不少,原本还担心她口味不对。
“属下先前是流民,下河捕鱼是常事,为了让自己舒坦些便同别人偷学了些。因着缘分被小姐救了,后来大将军将我带到西南营中做了护卫兵,小姐不常去,自然认不得全部护卫兵的人。”
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心中一直想要报答刘沅当初的救命之恩,若非是刘沅当时出手相救就没有现在的她了,或许会被那群男人先糟蹋然后低价卖到青楼,或许就沦为那些男人的玩物,总之没什么活路可走。
刘沅一时想不起来,眼睛里都是疑惑:“我竟救过你吗?”她起身细细去打量她,看着是很眼熟,尤其是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她生得也不错不然之前也不会被她当做借口塞到萧衔府里当妾了,“一时想不起来。”刘沅挑了挑鱼刺,又继续看向她,是真的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人都是这样,都到嘴边了就是想不起来。
徵羽也不在乎。
刘沅看着冷漠其实心善,以前不知道也说不清救过多少人,她在护卫兵队里时才知道整个护卫队大半都是受过刘沅的恩的,所以他们都向刘嵊承诺过会誓死保护刘沅。
简单来说护卫队百来人就是属于刘沅的死士。
这也是刘嵊对刘沅的私心吧。
不过,徵羽看向刘沅,看她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
这里偏西,卖的东西不如京城好吃,不过离军营倒是很近了,再过两天就差不多了。
“小姐不爱喝茶吗?”
徵羽将她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端了下去换上一盘点心,按照刘沅的要求甜度很低。
刘沅点点头,拂袖拿了一块点心细细看了看,花儿的模样,中间包了一颗蜜枣,她轻轻咬了一口,味道虽还是不及陆大娘家的东西不过也是很好的了。
她笑了笑道:“不喜欢,茶,我品不出,酒,我喝不了,还真是……”不像古人。
不到一天时间便赶到了离军营最近的一个镇子,这里人的装扮也不再和中原一样,倒是很多地方的服饰混合着。
徵羽的相貌与黎国人相似,刘沅不是没有怀疑过她是黎国人,只是她并不在乎那些,徵羽是刘嵊亲自放到西南营中去的,想必也是信任她的,刘沅从不怀疑刘嵊的眼光。
“小姐,有人卖糖葫芦。”
她让刘沅站在原地等她便跑去买糖葫芦了,其实刘沅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看了看徵羽期待的模样她还是咬咬牙吃了一颗。果然,这里的糖葫芦比京城里的还要甜,刘沅一下子就觉得好腻,剩下的四颗也不想吃了,见有小孩来讨吃的便送出去了,她吃东西很安分,咬下来时也没碰到其它的,因此她并不觉得什么。
“谢谢姐姐。”
那小孩看着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刘沅一时不忍让徵羽拿了点碎银子给他,这点银子足够他吃一个月的包子了,想着他一个人不安全刘沅便问起他的父母。
谁知小孩擦了擦眼泪,故作坚强说道:“阿爹阿娘都休息了,他们说阿爹阿娘睡了就不会醒了。”
就算很小的孩子也是能懂的死亡是什么意思的,刘沅并不觉得对小孩子就要避开死亡这个话题,不过她也没反驳这孩子的话,看着他小心翼翼走远,刘沅叹了口气。
黎国与辰国即将开战,受到最大伤害的从来不会是两国国君,受苦最大的还是两国边境的这些老百姓。
她并不喜欢战争。
徵羽见她救济那孩子时便想到了之前的自己,也是类似的模样,只不过那时刘沅也还小,她递了一碗粥和几个馒头给她,而后便匆匆离开了,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后来被刘嵊发现就放到西南营里去了。
眼前这个人,是她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
刘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哪怕是帮助那些困难的人她的眼中从来就不是同情和悲悯,不是那种高高在上面对受难者的模样。在她的眼中,徵羽所见不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似乎她心中认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等级、贵贱甚至好坏在她心中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她有自己的信仰,没有被这通俗的世界所感染。
“小姐,若是叫浣儿晓得我跟你来这里,她怕是会削了我。”
徵羽看着门上大大的几个字,字字透露着这里是怎样一个地方,难怪刘沅刚刚要故意扮成男人模样。
“没事,就进去看看。”
“不是还有要事吗?”
“……”
如同蔫了茄子一般,刘沅软踏踏地耷拉着脑袋,又看了几眼就无神地走开了,见她这模样,楼外招揽客人的那几位喊得更大声了,不过也还是没入刘沅的耳里,她还是没回头。
赶了一路,也见了一路,越往西走就越冷清,因着要开战了的缘故靠近边境的那些人家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都是一些老人和穷人。
趁着夜色也是终于赶到了,刘沅带着徵羽悄悄避开士兵去到了她的那个帐子。里边刘嵊和她的那个替身早就等着了,见两人偷偷摸摸过来,刘嵊有些无奈,早些时候他已经将这里巡逻的士兵减到最少了,不过就算是还有一些人她们也不至于这样啊。
刘沅乖乖跪在地上,徵羽也跟着跪了下去。没有什么问候,刘沅磕了一下头就抬起身子望着坐在榻上的刘嵊:
“父亲,您身上的伤还好吗?”
徵羽也看向刘嵊,先前来信说刘嵊受了伤,没有具体说明,刘沅赶路的速度却快了很多,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如此平淡,但是还是彼此关心着对方的。
刘嵊将她扶了起来,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是前些年被刺客划伤的,痊愈后便留下了这道狰狞的疤痕,因着常年的西北,刘嵊的皮肤偏黑,眉眼间皱纹也很多,这里风沙很大,时常睁不开眼,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皱纹。虽然他如今看着很凶,眸子也是极其犀利,可是在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温柔还是被徵羽看见了,似乎很别扭一般,那种感觉似乎不该出现在这张沧桑的脸上。
“一切还好,倒是你明明受了伤为何如此急着过来?我不是写信说养好了伤再来的吗?”
从小到大这丫头都犟。
那个替身给她让了位置,刘沅朝他点点头,而后坐在刘嵊身边。
“听说黎国那个周禅很厉害,就连父亲您也如此说,沅儿倒是好奇他到底怎样了。”
刘嵊拿了有关周禅的卷宗,很多都是探子汇报然后整理的,有些则是黎国人民口中所传言的。
“我与此人交过两次手,这人善于攻心,虽说排兵布阵的实力不如你,但是他手下的士兵对他无不全心全意相信的,同时在战场上他经常利用视觉效果给敌人以心理上的压力,打仗先打败对方的心理防线,气势弱了自然就输了。”
刘沅仔细看了看:“上边说道他是奴隶出身,先前是给黎国皇上喂马的,步步攀升,如今成了名震一方大将军,确实不简单。”
因着赶路过急她腰上的伤还是没好,甚至有恶化的趋势,幸亏陆琤事先预料到了她会如此,准备了应对的措施。刘沅摸了摸腰,有些痒,在结痂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该好了。
刘嵊拍了拍她的肩:“昨日我让他故意和沈厌比试时被沈厌刺伤腰,如此等公孙祉来后也好作解释。”
看着身旁的人,刘沅让徵羽拿了两瓶药给他同时不忘说道:“辛苦你了。”
那人摇摇头:“这是属下的本分,小姐无须在意。”
“……”
所以说刘沅觉得他们难相处就是这样,这样反而会让她觉得心里更加亏欠。
在西北,刘沅被他们称为“喀左”,而沈厌被称为“苏勒德”,两人皆是刘嵊的左膀右臂,但是知道的人都晓得的就是这两人不对付对方,不过深入来说,是沈厌不对付刘沅,而刘沅没什么态度。同时,刘沅还是沈厌的师傅,虽然他大了她四岁,但是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不过沈厌一直不认,他如此针对刘沅也是因为他想摆脱这层关系来证明他自己。
“夜已深了,沅儿你便好生歇息,探子说太子还有三天才能赶到,明日我喊了沈厌陪你好好熟悉一下军营,既然回到这里来了迟早是要面对他的。”
刘沅本想拒绝,可是他后面这几句却打消了她的念头。
这其实也不是她不愿面对他,实在是沈厌心里对她意见很大,哪怕她如今已经不是第一将军了可是沈厌却没有因此对她态度转变。
“是。”
西北的风很大,吹得雪也是漫无目的的,不过一夜,徵羽将热水端了过来。
她是军营里的生人,又是个女人,顿时便引起许多人注视,直到她走进刘沅的帐子,那些人也只得叹口气也不去打她的主意了。
喀左在营中是出了名的狠厉,他们还不想因此招惹到她。当然,在他们眼中喀左毫无疑问是个男人,毕竟谁能接受被一个女人指挥,他们可不愿承认哪个女人可以骑到他们头上。
“看着是将军的女人吧,应是昨夜悄悄带回来的。”
“还真不敢相信,喀左竟然也好女色。想当初对上黎国的那一次,好家伙使的是美人计,那时喀左可是连头都不曾偏过的,该杀的都没活路走。”
……
在他们之中有位白衣将军,听着他们的谈论他也不曾制止,反倒是专心听着那些人的分析。
天还没亮,火光照在他半边脸上,被映得猩红,另一半则是隐在黑暗中,那火光在他眼中一闪一闪的,本就冰冷孤傲的神情蒙上一层暖光,竟也柔和了许多。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剑柄上,思索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刘沅的帐子,见她已经出来准备过来了,他刻意让了让位置,这里聚了很多人,倘意她要过来的话也只能坐他旁边。
沈厌便瞥开眼不去看那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将剑抽出来看了看,而后合上,又随便找了根树枝刨了刨火堆,那火燃得更猛了些,热气将他的头发吹得飘了起来,再想着去看那边时,却发现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了。
刘沅平日里都是带着面具的,因此就算是相处了很多年的沈厌也不曾看见她面具下的真面貌,她似乎很喜欢当初刘嵊给她的那张鬼面具,这么多年了也没换一换。
本想开口的,谁知刘沅先说话了。
“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
众人皆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意着两人,喀左这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嘲讽之意,可是一联系到这两人的关系,他们却觉得喀左这话尽是嘲讽。
果不其然,那个在兵临城下都还能沉得住心的沈厌顿时便暴躁起来,如同刺猬一般竖起了身上的刺去面对喀左。
整个人也是暴跳如雷,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忘了那时的比试输了我,不好好养伤还来着找骂。”
说的是她腰上的伤。
刘沅笑了笑,微微弯了腰靠近他轻轻道:“我还真忘了,一点点小伤倒是不必在意的。”
她原本也不想这样,可是看着沈厌这般模样就也想着去气一气他。
不过徵羽倒是以为沈厌也并不是像大家口口相传的那样对刘沅是斤斤计较处处对比的那样,她能感觉到的,沈厌眼中没有厌恶,反倒暗暗藏着对刘沅腰上的担心。
真不愧是刘沅教出来的,那般别扭的性子也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