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后宫纷争倚栏风
公孙祉虽说是隶属于宫廷侍卫的,但实际上只负责保护刘沅。
萧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放眼偌大的皇宫,能在突发事情时制住刘沅的也唯有公孙祉了。
这段时间太过不寻常,萧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若不是水清玉不肯他也不会去求公孙祉帮忙,以刘沅的性子,若是发现被陌生的人监视,未必不会做出什么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来。
公孙祉站在屏风后皱着眉看着屋里\举案齐眉\的两人,毕竟刘沅嫁了萧衔为妻,夫妻两人亲密些也没什么,更不用说刘沅磨研的手衣裳都未曾碰到萧衔。
可在他眼中倒看出几分郎情妾意来。
刘沅性子慢热,这些年与萧衔朝夕相处,自然会了解到萧衔不同寻常之处,再加上萧衔撩姑娘时的那些甜言蜜语,若刘沅对他动心倒也正常。
尽管她是一个长情之人,但那情意终有烟消云散的一天。现在的她看着不在意萧衔,或许早已暗暗心动。当初她也是这样的,在外人面前从不表现自己的真意,因此很多人都不曾知道她的心在外流浪了许久,哪怕是她玩在一起的一些朋友。
这次,万一也是这样呢……
萧衔此举无非是故意让他看见这些,而刘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低头见着走神的刘沅,又看见她被墨渍弄脏的衣裳,宫里忌讳穿黑白色,她这套衣服偏青色,看着倒很像是冬雪初融,春草方生。
只是,萧衔也未曾预料到,被万人敬仰称赞的那个高傲的太子面对心上人时竟如此胆怯。
“这两年国库必然不足,不过两年之后这些政策便会初见成效,届时便不用担心这些了。”
未来的一些政策并不完全适用于现在,只能将其与现在的社会相结合,其实施过程还须有人监管,不然说不定又会成为新的隐患。
“与民休息自然是好,如此也能让百姓缓缓。”萧衔抬笔蘸墨,而后微勾嘴角,万变不离其宗,很多法子本质上都是差不多的。
天定二年
萧衔广扩后宫,选入十九人,封妃两人,各个美若天仙。
一年时间与民休息,减轻赋税,严查贪官污吏,民间生气也恢复不少,萧衔继而又颁发新的诏令鼓励农耕工商,国力逐渐恢复,商业发展迅速。
只是……
不太平的,在后宫。
“陛下,陛下,皇后娘娘竟将臣妾辛辛苦苦做的点心当面打翻,臣妾为了做那点心三天两夜不曾休息,哪知娘娘如此不放在眼里,倒是辜负了臣妾好意,令臣妾心伤,望陛下做手。\
“陛下,陛下,皇后娘娘趁臣妾赏花竟想将臣妾推到湖里,若非臣妾察觉,臣妾又不善水性,陛下可就看不见臣妾了。\
“陛下,娘娘心妒臣妾腹中龙子便使阴招要让臣妾流产,若不是太医察觉及时,臣妾这孩子便要保不住了啊,还望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
倒是泣若雨打梨花叫人心疼。
萧衔便看向刘沅,起初刘沅还会摇头作解释,后来是沉默,再后来她也懒得去殿里听这些了。
她们时时刻刻都在向萧衔状告,虽然没什么用,但她们却是沉浸在其中乐此不疲。
当然,萧衔倒是不曾相信她们的说辞,毕竟以刘沅那副态度,要为他争风吃醋是全然不可能的。
刘沅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确实很想体会一番宫斗,但现在早已没那想法,自一年前从到望山观回来后,她每日就是养花,练枪,做饭,喂狗,养猫,若不是她养的猫狗关系不错,不然每天看他俩打架也是不错的。
栖凤宫在她打理下活像是在皇宫隐居。
因着曾有次有人在送来的菜里下毒被水清玉抓住了,她们便在这宫里开了土地自己种菜,养的有家禽,牛羊也是由水清玉买回来由宫中屠夫在水清玉面前杀和分割,毕竟偌大的栖凤宫除了每月来打扫两次的宫女们,平日里也不会有其他旁人,两人也乐得清闲。
当然,清闲也是在萧衔选美纳妃之前。
每日刘沅都换着法子做菜,味道还是不错的,水清玉也偷偷学了不少。
每逢初一十五萧衔便会呆在栖凤宫,他每次来都有不同的感受,他倒是乐意在其他时间段也来,不过担心刘沅不知道因此没为他备饭通常会提前派人来通报一声。
陆琤也来过两次,皆是为刘沅诊断伤情,如今她的伤已痊愈,不过留下的病根不少。
而最常来栖凤宫的,是公孙祉,应该说,公孙祉巡逻的范围中栖凤宫是很大一部分。
尽管如此,公孙祉在面对刘沅时还是很别扭,平时能躲着绝不会见面,就吃饭这上面很是积极。
兴许也是不想让萧衔和刘沅两人独处吧。
“今日是又有人在陛下耳边生风吗?”
瞧着萧衔那别扭的模样,刘沅夹起一块肉细细品味,过惯了这样悠闭宁静的日子,倒也没什么不好。
小猫阿珠便依偎在她怀里,一只黑色狗子便趴在一旁吐着发黑的舌头看着刘沅,那舌头形状好似一把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感觉到动静猫儿换了个姿势,伸出两只爪子肚皮朝天躺着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看起来它觉得很是舒服。
萧衔看在眼里,觉得当猫狗也不错,不过前提得有个好主人。
“沈厌带兵去平了北域,占了好几座城,但城中百姓性子刚烈,宁死不屈,沈厌也拿这没法便传书回来,我与群臣商议也没得什么好的结果。”
若说食不言,栖凤宫里倒没这些讲究,饭桌上的礼仪够刘沅吃一壶的了,因此若没有旁人在,刘沅自然不会守那些规矩。
水清玉冷着脸摸了摸阿肆的头,后者顺从地蹭了蹭,水清玉向来不愿理他们,但也由不得她,因着日子过得平淡,刘沅老想看让她离开去过她自己的日子。
水清玉抬头看向她,刘沅放松地坐着,垂眸去逗怀里的猫,但也认真将萧衔的话听了进去,只见她微微后靠盘腿而坐,猫儿伸了伸懒腰走来狗儿身边睡了,便听她轻言但有力道:
“那守城的官可降了?”
萧衔点头。
刘沅不假思索地说:“那便让他们继续管着就行,不过区域得划到大辰,赋税要上交大辰,其余的,让他们自己安排便好。”
既短时间改变不了人们心中的认同感,便慢慢让他们发觉大辰的好,以后会有人改变的,现在用强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
这就类似于民族区域自治吧,刘沅在那个世界是个纯文科生,这些东西就算很多年不曾提起,但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萧衔考虑了一会儿眉头便舒展了很多,他由衷叹道:
“那个世界里你的那个国家一定很强大。”
刘沅听着倒是自豪,她心情愉悦起来,为水清玉和萧衔都夹了些菜笑道:
“是啊,那是个很伟大的国家。”
可是想到这样伟大的国家在千年后会经历那样惨烈的磨炼再崛起,就算是要当浴火的凤凰,刘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戳了戳碗里的肉,将肉戳得稀碎,而后凝神想了想,若是大辰再强大一些,再先进一些,或许能攻到西方去也说不定,若是造船技术再先进一些,东瀛,也不是拿不下。
不过,就算短期内达成不了,让萧衔重视技术发展也不错。
水清玉看着碗里的菜,情绪也是阴转多云,明明开心但又板着张脸,慢条斯理将菜吃了下去而后便放下筷子去喂鱼去了。
阿肆和阿珠便跟在她身后。
刘沅的这一猫一狗倒是很粘人。
萧衔突然又一本正经看着刘沅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刘沅洗耳恭听。
萧衔铺垫了很久,听到水清玉去喂鸭时,鸭子蜂拥而至的兴奋声,他回过神来看着刘沅一脸认真,便又温和地道:
“倒也不是大事,后宫妃子皆以为栖凤宫是冷宫但你皇后身份又摆在那儿,每天都有人来找我告状,好似你一个人每天都去她们宫里给她们麻烦似的,你倒也不觉她们过分。我也知道你的性子,你每天侍在栖凤宫,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也不觉着烦她们么?”
刘沅开玩笑道:“若我说烦,陛下又会如何呢?她们每人都是重臣之女,这样一对比,我这个位子确实不应当,要不陛下对外称皇后因顽疾突发去世了,让我离开如何?\”
萧衔知道她早已有了要离开的想法,其实他也不解,以她的能力要走便能走了,尚且公孙祉的药性早已解了,她又还留在宫里,他也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我那些嫔妃来历确定不小,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大将军了?”
刘沅拿手支着头,笑道:
“还真是忘了。”
还真是忘了,她是大将军了。
仅仅一年,好似人都生锈了一般,每日虽也有操练,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常听人说,战场上下来的人会不习惯安分日子,倒也不错。
宫中但凡逢节办宴都得由她出面,两次后她便觉着烦,全权交由两位贵妃办理,她只负责审验和盖凤印。
因着这次端午宴议会她也只是去走个过场,看着身后漫步的她们兴致勃勃地讨论,刘沅觉着很欣慰。
“皇后姐姐,今日端午众妃想排一支古蜀的歌舞,姐姐是楚地人,不知有无兴致领舞?”
端妃王氏性情是最温和的,喜爱理佛抄经,因此不争不抢得了萧衔宠爱封妃,刘沅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户部侍郎之女,至于名字和其他,刘沅实在记不住了。
因着她给萧衔出的那些法子,户部侍郎如今风头正盛,朝中想巴结端妃的人也不少。
不过,对于名字出身这些不关紧要的东西和事情,刘沅一向忘得最快,兴许人刚说她一眨眼就给忘了。
她这一说,身后一众便附和,吵得刘沅脑仁疼,便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她们一行人追地气喘吁吁。
“我……本宫不善舞。”
对于这些称谓,还是萧衔命令她要记下来的,并且在外要注重身份,可还是让她非常不习惯。
端妃又追过来问道:“还有一支傩舞,姐姐尚可一试。”
见她心不死,刘沅又回道:“本宫不善舞。”
就有一美人上前说:“臣妾见过皇后娘娘习舞,不过是剑舞,倒是别有风味。”
刘沅第三次说:“本宫不善舞。”
见着刘沅确实有些烦了,水清玉便向前大跨一步将这些人挡住了,她素来冷漠,众妃也怕她便不敢上前了。
见着两人走远,端妃才冷下脸来不屑道:
“年近三十的老女人,真不知陛下喜欢她哪里。”
方才美人劝她别动气,又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陛下迟早会抛弃这位皇后的,而且她的家世全无,从任何方面都比不过端妃,倒也哄得端妃开心。
刘沅这边刚躲过端妃迎面便碰上荣妃,荣妃是丞相之女,性子刚烈,见着刘沅走过来,便挺直腰板拜见刘沅,她衣着是众妃之中最华贵的,今日一身蓝紫锦衣珠光闪闪,看着好似整个人发了光一样。
刘沅让她免礼,又不得不停下来应付。
“姐姐怎的如此着急?若叫旁人见着了难免又去陛下面前颇有微辞。”
她笑地妖媚阳光,实则对刘沅颇有微词的便是她荣妃。
对上她这副表里不一的模样,刘沅却高昂起头,她本就比她们高不少,如今正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眸子微掩勾起嘴角估作好奇有意道:
“听闻陈大人手下一幕僚被查出贪了救贫的十万银,过几日便要砍头了。”
虽后宫不问朝政,但她不同,萧衔也乐意和她说及这些,同时学一些未来治国的法子,虽很多阻拦,但民众生活确实在变好,城中乞讨的人都少了很多,冬天冻死饿死的人也基本没有了,现在民间对萧衔的评价一度高于当时的公孙祉。
荣妃脸色一青一白,看样子她父亲私底下同她说过这些。
若是萧衔不顾其他再往上查,她父亲那一国之相的位子也坐不了。
“那娘娘与前朝太子公孙祉私会一事,娘娘也能坦然应对吗?若传入陛下耳中,您怕也难以保全了吧。”
见她那得意的模样,刘沅越看越想笑,她派来的那些小鱼小虾办事十分毛糙,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当初那些菜里的毒,荣妃应当心知肚明吧,本宫只是不屑,但你若再动这心思,你父亲也保不住你。”这人也才十六七岁,相较于她,刘沅见过的高明手段比她多多了,只是她不想再轻易杀人,身上的罪已不清了,但若她要一再挑衅下毒手的话,她也不是面团捏的,刘沅饶有兴致道,“至于这件事,你真以为陛下不知道这些事吗?”
这些年萧衔与公孙祉撞到一同来吃饭的次数可不少,两人之间也没以前那般疏远,还常一同议论政事,他们三人如今就跟好友一样。
……应该算是好友了吧。
她们想怎么说在她们,而信不信在萧衔,在这个社会,女人人微言轻的,你是贵妃或者丞相之女也一样,萧衔若是想瞒,谁也不会相信她的话。
倒将荣妃好好气了一番。
刘沅靠在太师椅上,望着满院的花草,阿肆和阿珠也享受在阳光下睡觉,阿肆时不时踢赐后脚哼哼几声,应当是做梦了。
这样的日子在那边的世界包括刘沅在内很多人都向往,但真这样后,她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这一年她也胡思乱想了很多,就算回到以前那个世界她也不是那个世界的她了,就留在这个世界过日子,毕竟荣华富贵她现在不缺。
但她还是放不下解不开心中的不甘。
那些年心力交瘁,这一年多的日子太过平常,她如今还觉得不真实。
而她心中有一个怀疑,关于公孙祉。
是官儿时便有个种子种在她心里,既然她能从未来而来,那或许也有其他人,她身边除了公孙祉其余的人都没什么问题,唯独是他很不一样,给她的感觉也十分特殊,与秦鹤城有时很像,她经常有这样的错觉,最近更盛。
吃晚饭时她会故意在菜里加葱,有时故意写简体字给他看,有时又突然和他说方言,做了很多试探但都没什么效果,而她心中越发觉得,他是故意的。
可这人总是疏远自己,刘沅想要进一步试探也是没法,只能见到公孙祉时多留个心眼。
一到下雨她的右手便会控制不住地发抖,伴随着刺痛,好似有什么在心中挠一样,难受又无可奈何,无论怎样都根治不了,连陆琤也没办法。
水清玉每每这个时候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尝试过很多方法缓解,可都是徒劳,反倒会让她更难受。
公孙祉不知从哪抓到一只黑猫拎了过来,听到动静,刘沅忍着痛满头大汗勉强看过去。
一对上她痛苦的模样他便急忙放下猫跑了去,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手和发白的嘴唇,他心中也不是滋味,每当天气潮湿一点她都会这样难受,公孙祉担心地说:“若遇雨便会难受,那便去西北大漠如何?这样痛着,实在是成心祸害自己。”
刘沅挤出一个笑来,弱弱道:“但我想回家。”
“……”
公孙祉失落地垂下眸子,他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家”是哪里,可她的这个要求他无法做到,见着她痛苦的模样又心中不忍,下意识说:
“家已经不在了。”
刘沅看着他,他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着急一问:
“你说什么?”
公孙祉反应过来,自然回道:“沧海桑田,千年以后与现在肯定是全然不同的,家乡所在,现在兴许是一片荒芜。”
他去看过了,他们家乡所在的地方,位于深山之中,百里无人烟,只能见到一层层树林,很难想象那里以后会林立高楼,人潮如海。
而且就算她回到那个世界了,所有人也都不一样了,她日思夜想的人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年近七十,终归是如不了她的愿的。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已不存在她期望的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