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傻子春娇

2012年，距离高考38天。

莲花机械厂的家属院有个傻姑娘，附近的孩子都管她叫傻子春娇。

傻子春娇她爸是机械厂烧锅炉的，独身一人带着傻子春娇，史奇说，傻子春娇原来不傻，是因为高考没考好，被她爸责骂一顿之后躲在厕所里吃了毒鼠强，后来人救回来了，但是脑子毒坏了。

傻子春娇虽然傻，但傻的时间不太长，人还是干干净净的，每天穿着校服在莲花机械厂附近晃悠，小孩子看见了，便取笑她：“傻子春娇，你又上学啦！”

傻子春娇咧着嘴笑，然后追着一帮小孩子满大街抢书包。

史奇家在莲花机械厂附近开了个小超市，傻子春娇还没出事的时候经常去他家买酱油，那时候的傻子春娇纤细温柔，说起话来温声细语，跟东北姑娘一点也不像，倒好像是南方来的水乡姑娘。

出了敲头狂魔那件事之后，区派出所前后来了几波人调查，可查来查去都没有进一步线索，受害人全是被人从后面敲破脑袋，凶器应该是砖头，但勘察了几个现场也没发现那样一块应该沾血的砖头。

周三晚上，徐女士时隔十年再次担当越剧《梁祝》的主角，隋夜偷偷翘了晚自习去越剧团看演出。

徐女士自从生二胎之后就再没担当过主角了，这次是因为主角受伤，团里领导临时让她顶上。徐女士很重视这次机会，临开场的这两天每天三四点就起来吊嗓子、炼身段，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

剧团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徐女士家的两个孩子，见隋夜在剧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售票员朝她招招手，隋夜不好意思地凑过去：“梁阿姨。”

售票员笑着说：“来看你妈演出呀？”

隋夜笑着说是，探头朝里看，徐女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售票员扯了一张票根递给她：“位置比较偏，前面的都卖出去了，赶紧进去吧！”

隋夜一乐，接过票根往剧场里跑。

剧场里几乎坐满了人，台上徐女士扮演的祝英台正在和梁山伯对戏，台下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喝彩。隋夜猫着腰从右面过道往前走，最后在第四排最角落的位置落坐。

这里的视线比较偏，前面又坐着个高个子男人，她抻直了脖子也只能看到徐女士的半个脑袋。

徐女士今晚发挥得特别好，扮相也惊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点也不显老态，还是风华绝代的样子。

以前老隋总说徐女士以上了妆，那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隋夜不信，这次见了，才真的觉得自己母亲是个再好看不过的人了。

可惜隋夜长相随了老隋，平平无奇，勉强算是清秀中略带英气而已。倒是徐寅，小小年纪就生得俊眉朗目，几乎遗传了徐女士所有容貌上的优点。

一个好看又聪明的小孩，谁能不喜欢呢？隋夜也喜欢。

徐女士下戏谢幕已经快九点，隋夜怕她看到自己翘课，直接从后门遛出剧场，打算穿过二道街回学校等老隋来接她放学。

剧场后门链接二道街，从巷口出来正好能看到莲花机械厂高耸入云的烟囱，24小时不间断排放的浓烟使得这一块的天色总比别的地方要深沉一些。

再过一会就是机械厂倒夜班的时间，下班的工人多，大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摆满小吃摊。隋夜走过去买了根烤肠，一边吃着一边想要超近路回学校。这条小路平素里走的人不多，只有捣晚班的机械厂员工着急回家才走，道路两边都是旧小区外墙，每隔一百来米耸立着一根忽明忽暗的路灯。

换做平常，隋夜是不敢走这条路的，阴森、背人，但今天正好赶上机械厂倒夜班的时间，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就会有员工陆陆续续走过来，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一边啃着烤肠一边走进两栋楼房之间的小路。

昨天刚下过雨，小路上积水未退，隋夜左右避着水坑走，经过一个昏黄路灯的时候，突觉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隋夜一开始以为是机械厂倒班的员工下班了，可一连走过了两个路灯，后面的脚步声仍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有关敲头狂魔的传说瞬间窜上心头，她头皮不由得一阵发麻，感觉一股凉风顺着背心下摆一路窜到脊梁骨，仿佛被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盯住。

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握着烤肠竹签的手紧了紧，青筋一下一下微微跳动着。

眼看就要走到下一个路灯口的时候，小路两边的路灯突然闪烁了两下，然后整个世界仿佛忽悠一下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隋夜心底一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啪叽！啪叽！”鞋底踩进泥坑里发出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不会真是敲头狂魔吧！隋夜心里急得不行，两个腿肚子直打颤，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窝蜂地冲进脑海，脚下的步子越发急促了。

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叫秧子的声音歇斯底里，仿佛一把匕首突然拦腰砍断绷紧的弦，隋夜一下子跳起来，疯了似的在巷子里狂奔。

三百多米而已，只要跑出巷子，前面就是二道街，史奇家的超市就在那边。

以前三百米在隋夜看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可在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夜里，短短的一小段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怎样都无法到达尽头。

“啪嗒啪嗒！”脚踩水坑的频率越来越大，也分不出是她自己的，还是后面那人的，她只凭借着本能在小路上狂奔，心里期望着机械厂倒班的员工快点走进这条小路，快点！

一点点光亮在小路尽头亮起，有人拿着手电筒从小路尽头走过，隋夜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边朝着路口狂奔，一边扯着嗓子朝前面那道手电筒的光亮大喊：“救命啊！抢劫啦！抢劫啦！”她不敢喊杀人了，相比于杀人犯，抢劫犯似乎没那么危险！

路口那人微微一愣，手电筒的光亮一晃，一束刺眼的光朝这边射来，隋夜下意识闭了一下眼，身后的脚步声突然顿住。

“谁？”那人突然喊了一声，拿着手电筒朝这边跑来。

隋夜不敢停，时间好像一下子按了快进键，眨眼的功夫，那人就跑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手电筒照着对面的人。

隋夜这时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抬眼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清对面的人。

傻子春娇，而且她手里还拿着一块红砖。

见到有人过来，傻子春娇突然怪叫了一声，一把丢了砖头，转身往回跑。

这时，机械厂的倒班员工终于下班了，陆陆续续有人走上小路，手电筒的光线纵横交错，把本来漆黑的小路照得光怪陆离。

有人开始抱怨最近下班总开会，当误回家带孩子，其他人跟着附和。

“你没事吧！”

一直站在她前面的人突然开口，转过身，隋夜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清面前的人，忍不住笑了：“陆琛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系里有个辩论赛，我回来去一下资料，明天急用。”陆琛低头抓住她的手腕，厚实的大手握住她的拳头，隋夜心里一怔，仿佛被什么在心口轻轻撩拨了一下。

陆琛微微叹了口气，掰开她的手，隋夜这才感觉到疼，原来她跑的时候太紧张，竹签的尖头差点被握地戳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