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超雄症

徐寅的事让整个老隋家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老隋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唉声叹气地坐在沙发上给张老师打电话、给学校领导打电话，也给对方的家长打电话，电话内容千篇一律，他们愿意赔礼道歉，愿意赔钱，就是尽量不要在学校给记大过。

初中生打架斗殴再正常不过了，小男生荷尔蒙分泌过剩，不吵不闹不青春，可徐寅不一样，他才十二岁不多，小屁孩一个，更何况他还要去少年班，真要记大过了，哪个学校能收？

为了这事儿，老隋几乎天天带着徐女士去医院看被打的学生，最后经由宴东北调和，给拿了一万块钱，并且徐寅在全班同学面前给受害学生赔礼道歉，这事儿才算彻底了了。

隋夜知道这件事儿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她把徐寅拽进房间，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徐寅背靠着门，脸上表情淡淡的，好像这件事儿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隋夜说：“你脑子有病吧！打人很痛快么？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干脆把他杀了？反正未满十二岁杀人不犯法。”然后她就发现徐寅的眼神有些微的变化，就像那种突然的疯狂，然后又渐渐沉淀成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猛地想到那块带血的砖头，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看他的眼神也渐渐松散下来。

良久，客厅里传来徐女士喊他们出去吃饭的声音。

徐寅应了一声，看着隋夜淡淡地说了一句：“要去少管所。”

隋夜感觉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了一锤子，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晚上躺在床上，隋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着徐寅拿砖头打人，一会儿又想着徐寅拿刀砍人，总觉得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好像踩在棉絮上一样。

这时，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抽泣声，像是徐女士在哭。她猛地睁开眼，翻身下床，小心翼翼来到门边推开一条缝隙，借着客厅里散落的月光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徐女士。

大概是怕被他们听见，徐女士的哭声很小，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却让人听着心里难受。隋夜刚想开门出去，对面卧室的门开了，老隋穿着背心裤衩走出来，她连忙缩回头，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往外看。

见老隋出来，徐女士连忙止住哭声，伸手摸了一把脸，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老隋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伸手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哭什么？”

徐女士接过水杯不说话，老隋便耐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都没事儿了，学校那边已经答应不会给徐寅记大过了，你别担心。”

徐女士猛地抬起头：“这是记大过的事儿么？”

老隋说：“怎么不是？”

徐女士一下子又蔫了下来，耷拉着脑袋靠在老隋肩膀上。老隋伸手挽住她的肩，轻轻拍着说：“都过去了。”

徐女士却摇了摇头，突然坐正身体，一脸严肃地看着老隋说：“你还记得徐寅5岁的时候么？”

老隋说记得，那时候徐寅长得虎头虎脑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学习的料子。

徐女士鸡同鸭讲地说：“有一天我买菜回来，路过楼下小树林的时候，我看见他用美工刀把夜夜养的那只小黄鸭开膛破肚了，肠子肚子都用木棍挑出来，然后挖了个坑埋在树下。”

不知道是不是老隋第一次听见这件事，躲在门后的隋夜都能感觉到老隋身上那种震惊，仿佛被一道闷雷硬生生劈中眉心一样。

好一会儿，老隋仿佛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拉住徐女士的手说：“徐寅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小男孩难免会调皮一些的。”

徐女士却兀自说：“还有他6岁那年，你可能不记得，好像是快过年的时候了吧！”她回忆着说，“那天我带他去马戏团看马戏，马戏团的黑熊发疯了，把一个工作人员的胳膊咬破了，当时那个黑熊咬完人就冲到我们这边的护栏前，满嘴是血地朝着我们叫。大家都吓坏了，大人抱着小孩开始四处逃窜，我当时想抱着他跑，可是被人群挤散了，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站在马戏团后台的角落里偷看工作人员用鞭子抽打那只发疯的黑熊。黑熊被打得嗷嗷叫，身上都是血印子，他竟然一点也不怕，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老隋干笑着说：“徐寅从小胆子就大。”

徐女士回头看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说：“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老隋嘴角的笑容一僵，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问道：“他跟你说什么？”

徐女士侧头看向徐寅房间紧闭的门扉：“他跟我说，黑熊当时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不然以它的咬合力，那个工作人员的胳膊就没了。”她想起当时徐寅那平静的眼神，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老隋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来给徐寅开脱。

这时徐女士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老隋，红着眼睛说：“老隋，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当时就不应该留下他的，明明医生说，他百分之六十的几率患有超雄症，我却一意孤行，觉得没有什么，孩子吗，只要家长教育好，怎么就会是个天生的坏种呢？”她突然停顿下来，面露痛苦地说，“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他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会怜悯、不会悲痛、也不知道什么是心虚、内疚，老隋，我，我是不是错了？”

一门之隔的隋夜突然怔住，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徐女士这么崩溃的样子，也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见“超雄症”三个字。

第二天中午，她翘了一节课，拉着史奇去网吧，在网吧的电脑上，她犹豫着敲下了“超雄症”三个字。

史奇凑过头来，看着电脑屏幕上搜索出来的百度词条说：“xYY染色体是一种人类男性的性染色体疾病，正常的男性性染色体是xY，而xYY三体者多出一条Y染色体，所以又称“超雄综合征”。超雄症患者一般身材高达1.80以上，患者躯干和腿长度均增加，肌张力低，动作不协调。其智能发育虽属正常范围，但多偏于中下水平，人格发育多自童年开始就偏离正常，以不稳定性和易于爆发性为突出。个性残暴，遇事缺乏耐心，经受不住挫折，易激惹，甚至会出现某些冲动暴力行为，当处境不利时易于发生社会适应不良或伴发精神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