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啊
那梦极短,我一梦醒来,不过子时。
又灌下一壶酒,觉得这事早早了了为好,有劫数早早应了也好。所以没有多想,御风飞到相府,找到那个半死不活的景岩,扯出几丝修为渗入茶汤之中,给他灌了下去。
他这般,大概能在凡间,长命百岁了。
本君又飞回苏月寝宫的殿顶之上,摸过酒坛来继续喝酒。其实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喝醉的,也不晓得喝醉了之后为什么会直接隐了身形从殿顶穿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反正自己已经带了一身酒意飞上床榻、将床上的人儿扯带进怀里,如何也不愿意撒手了。
醉与清醒各参半,本君向来不是正人君子,所幸乘着那一半的醉意,侧躺在她身旁,将她圈住。
那时,已经是次日酉时。
怀中的她约莫是颤了颤,带着我垫在她额上的下颌也跟着颤了颤。
她早就醒过来了,她晓得是我,可是她偏偏连躲也没有躲。或许正因为知道我是谁,所以才不躲。她今夜是求了我的,她大概觉得欠了我,大概觉得要还我,所以才不躲。
她这副模样叫我生气,我控制不住自己,脑袋一侧便照着她脖颈上咬下去。
怀中的人儿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应了我一声:“你为何咬我?”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在这寂静的寝宫里,听得分外清楚。
我唇角一顿,却没忍住照着那微凉的脖颈又咬了一口,直到月光倾洒进来几分,她脖颈玉一样的皮肤之上落下一块印子才罢了休。
“咬你,是要你也体会一下疼的滋味,”万般惆怅过喉,我的唇贴近她耳侧,我听到自己有些哑、有些无奈的声音,“你当真喜欢他到这种地步了么,若是旁人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你是不是为了救他,也愿意委身于其他的人?”
她不说话。
我唇齿便又贴上她的脖颈,我不晓得明明被咬的是她、我为何会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如果他大难不死活了过来,你是不是就会跟他在一起了。”
她还是不说话。
“你忘了在神界的时候,你写给我的信,你说过那不悔不灭的话,你忘了么?”
她依旧不说话。
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按住自己想要动诀术去探她的想法的心思,我安慰自己:与其探了她想法、知道一个本君不喜欢的答案叫这心更痛,还不如这样,还不如不知道,这样也好。
许是那凉酒作祟,本君完完整整体会了一把那凡人所写的那句时——“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中的心情。这一万年如醉梦中,酒醒梦尽之后,我心爱的姑娘、我孩儿他娘亲,已经不在我身旁了,她喜欢上别人了。我不晓得该怪谁,我想揍人,又想揍自己。
万般悔恨穿肠过——我为何没能早早现她在凡间,我为何不能赶在景岩这混蛋之前遇见苏月;她当年也是喜欢过我的,为何偏偏就忘了;我当年为何那般混账,不曾想到是她把眼睛的清明给了我;我为何听信了妖女谗言,把她的鱼鳍给割了,伤了她、伤了我的孩儿。
怀中的人儿许是被咬得疼了,挣了挣,费力地转过身子,四周昏暗、她的眸光也黯淡,是以看不清我的脸,只是伸出手来摸到我眼睛的位置,终于不是冷淡的模样,我看到她有些慌张的神情,我听到她有些温柔的声音——“孟泽,你方才哭了么?”
我握住她的停在我眼角的手,攥在掌心,确实感觉到她指尖微微的潮湿,我才晓得自己方才问出那些话后竟然落了泪。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想到自己的姑娘看上了旁人、为了旁人来舍身求我,我就难受得恨不能照着自己的心脏捅两刀。
她无措的神情尽数落入我眼中,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啊。”
我没想到她思索这么久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可这句话我已经准备了千万次:“是,素……苏月,我带你回天上就是要娶你的。”
“我们凡间有句话,叫病急乱投医。我今夜,确实是替景岩急了。他同本公主之间的事,你这个神仙大概也很容易就知道了罢。两年前,他娶了我母妃身旁的宫女为妻的时候,我曾有些怨气,我控制不住在想,他为何不能去问一问旁人,木苏玉长什么样子,可是与他讨论护城的守卫方法的那一个。但后来,我就渐渐现自己对这一桩感情放下得也算快,许是我真的……没有那般刻骨铭心地喜欢他。而我同他的这一桩情谊上,各自都有错,可都不算大错,所以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缘分浅薄。”她抬手攥住我的衣襟,仿佛是要寻一个支撑的模样,“但是,他现在这个病症,却是两年前成亲当晚,因我而得。这一桩过错,他不叫本公主认,本公主也得认。我去看他的时候,看到他的模样,脑海之中浮现的便是那‘日薄西山’四个字,本公主生生害了这一条命,你可体会得到我的心急?”
她同我解释了这么多。
可唯独那一句“我就渐渐现自己对这一桩感情放下得也算快,许是我真的……没有那般刻骨铭心地喜欢他”落在本君心上,被本君拿着朱笔特意批划出来,觉得不过瘾,又拿了小簿子单独抄下来,捧在手心里一遍一遍品读回味——真的,素书大人,用不了这么多句话,你只消跟我说这一句,就够了。
我心大喜。我自大哀心死,一瞬间便原地复活。
怀中的人儿看不到我心花怒放的表情,脸颊贴在我胸膛之上,疑惑道:“你方才说,我在天上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不悔不灭的话。我原来也在天上么,我是个什么神仙?现在作为一个凡人,也不晓得曾经的事情。你要不要把过往的事给我讲一讲?”
本君的僵了一僵。
这一僵不为别的,是因为我轰然想起来老君当日嘱咐我的话——“素书她……她经历过这一遭,从凡间飞重回天上,是记不得这前尘往事的,所能回忆到的的便只是她从凡间出生到成仙这些岁月。老夫觉得,她既然忘了,便就忘了。你还是不要跟她说的好。她若重回天上,便叫她这般无所忧虑地活着罢,莫再提往事,徒添悲惘了”
我恨自己说谎,可我又怕她完完整整知道天上的事情之后,会难过、会不肯理我。
本君到底是自私的。我再不能忍受她离我而去。所以,如老君所说,偶尔的谎话隐瞒不是坏事,道不可至清,万物生灵也不可至清。不知便不想,叫素书安安稳稳活着才是最好的。
喉中哽了哽,终于开口道:“你原本,是小鱼儿他娘亲啊。小鱼儿是你同我的孩儿。”
她太阳穴跳了跳,显然对于这一桩事已经不信了,身子躲开我几分:“你莫要诳我啊,你娶过我么,我为何会给你生孩子。”
我把她重新拉回怀里,抚着她的头、她的脖颈,尽量温和道:“你当年,灰飞……飞临凡间之前,曾亲笔给我写了书信,你说过想嫁给我,你让我带着凤冠霞帔去娶你。所以,回天上,我们择日便把这亲给成了罢,夜长梦多,我等你等了许久。”足足一万三百多年了。
她抬眸:“我这凡间还有放不下的事情,能不能……”
“不能。没有什么放不下的,那个景岩我方才已经把他救活了,他蹦跶个百八十年没问题;你们承熙国承我仙泽,日后金瓯无缺,国运昌隆;至于你父皇母妃,我大可动用仙术,变一个什么国家的皇子身份叫他们相信,你随我回家,日后若是思念你爹娘,我们大可以下凡来见他们。”
她笑出声:“若我不喜欢天上的生活,想在凡间常住呢?”
“我陪你。你在哪里,我和小鱼儿便在哪里。”我低头道,“但是你得先跟我回天上,我们得注册仙籍,你得先恢复神仙的身份。你觉得怎么样。”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当神仙,你容我再考虑个几年。”她笑了笑,竟有些故意的味道。
我却还是慌了一慌,攥住她的手,放在心上的位置,“你不能把自己考虑老了啊……纵然你老了也好看,但是这凡间的岁月太不经折腾,我不忍心看你变老,你可体会得到我的心情?”
“孟泽神仙,”她道,脸上恢复了从容神色,“其实我不过一个凡人而已,这近二十年的岁月里,从未有过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感,更未曾见过天降祥瑞、福神莅临之事。你同我说实话罢,那个说要嫁给你的是小鱼儿他亲娘对不对,而他亲娘遇了什么大劫早逝了对不对。本公主是不是跟小鱼儿他亲娘长得像,所以,你要想方设法把我带回天上,给你做妾夫人,给小鱼儿做后娘对不对?”
这些问题,叫我不晓得如何回答。
因为这写问题回答出来,那血淋漓的往事便就要被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