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良善

苏茗琅将自己从黑暗之中拔出，屋内灰烬的味道早已散去，微风带着寒意吹透了她的身体，可她却觉得自己所处的位置比这寒风更加彻骨。

李钊其人本也不姓李，他的祖上姓苏，不是京城的那个苏府，而是祁州苏氏，高祖时期他的先辈曾是护国大将，苏晟这个名字曾传遍大吴的千山万水。

前朝皇帝曾经称赞他说吴有此人可保江山无虞，苏晟也不负众望安定边疆十数载，知道高祖揭竿而起。

大吴势衰，兵马不足上下异心，又久经兵荒马乱之苦、天灾人祸之扰，可谓是天要亡吴，苏晟为守一城誓死不让，一家老小上下十数口尽数丧命高祖手下。

唯有一人名唤苏离，苏晟次子自小便不愿涉及朝堂政务一心奔赴江湖，苏老将其打发至乡野之下，却不想他侥幸保得一命。

高祖一路势如破竹不日便打到皇城，雅娘很快便诞下一子，还没来得及看着孩子一眼便托付于人交给了苏离。

苏离带着孩子远离京城，一路隐姓埋名，直到雅娘之死将这个孩子的存在暴露出来，高祖血洗后宫誓要将这个孩子知道。

苏离自认无法保全这个孩子，无奈之下将他托付于一户人家，他将自己的所有积蓄全数交给了这个孩子，只求那户人家能保他平安长大。

而苏离改名换姓一直藏在暗处，尽心竭力的守护着旧主遗孤，知道生命最后一刻。

到了李钊的父辈，一场天灾横空而来，从此便断了旧主后人的下落，只知道那个孩子生了一个女儿再无其他。

李钊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这位后人，他费尽心力得到的答案竟是与南星的经历不谋而合，那个后人因天灾丧父丧母，为生计将自己发卖，而后辗转入宫做了一个宫女。

若是事情到此结束，到李钊寻到她的时候也可以想方设法带她出宫，可偏偏她入宫之后被一皇子看中，酒后凌辱竟然怀了身孕，直到她发现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在她身上落了根。

她苦求无果，正欲悬梁之时李钊找到了她，她请李钊照顾她的孩子，然后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一口枯井了却了性命。

李钊本欲将那孩子带出宫去，却逢萧珩下旨要他远行去调查一宗案子，无奈执行案只能暂时养在宫中。

如今已有五年之久，那个孩子便是苏茗琅所遇之人。

“是个姑娘啊。”苏茗琅微微叹了口气，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张藏在了污秽之下看不真切的小脸。

当年李兆申也曾想要查出那个孩子到底是那个皇子之子，可是夺嫡之争死了的皇子太多，饶是他也无从查起。

李钊在信中别无他求，只为苏茗琅能在宫中照拂一二，他毕竟身为外男不能随意入宫行走，眼见得那孩子越来越大，这皇宫虽大可要藏一个人却没有那么容易。

好在萧珩一道圣旨给了李钊一点希望，那个孩子本是被藏在宫中没有名册，他趁此彻查之机将那孩子的名字写上了花名册中，也算是有了一个身份。

可是皇宫之深，犹如噬人的巨渊，他唯恐那个孩子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哪怕一招不慎便没了活路。

所以他冒着身首异处的风险只为苏茗琅能给那孩子一些照拂。

“本宫早已自顾不暇，如何还能给别人撑一把伞呢？”苏茗琅无奈的笑了笑，品一口热茶随着喉咙而下，身子才在这寒夜之中找到了一点温暖。

她嘴里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心中却早已有了决断，让麻烦沾染己身不是她的习惯，苏茗琅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李钊，或许是因为他手里还有自己的把柄吧。

只怕这个理由苏茗琅连她自己都骗不过去。

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理由呢？活佛转世吗？她自谓从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即便是想要保全皇后性命那也是看在她和文家势力的份上，仅此而已。

苏茗琅似乎没有意识到，其实她比她自己认为的心地善良的多。

至少看不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一个人烂在这深宫之中。

至于那些前朝旧事，她只当从未得知，高祖即位至今已经换了三任皇帝，纵使边疆偶有不稳，可是朝堂稳定天下合乐已是定局，饶是再有人想要复吴也不过是个荒唐笑话。

她要做的只有将那个孩子收于羽翼之下，在恰当的时候将她送出宫去，保她一世平安便是了。

“若是能出宫是最好的结果了。”苏茗琅抿了抿唇，她又何尝不想出宫，她又何尝不想将小叶和南星也送出宫去？

可是她们这些局中人啊，只有在沉浮其中才能换来一份活下去的机会。

想要破局何曾容易？

“你我好似那话本子中的人儿啊！”苏茗琅感叹一句：“生死从不由命，不过是人家笔墨挥洒随意写就得一生。”

她突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床前，回头望去屋外星光明朗，明月高悬，望着那处明月之上，不知何人与她同眺望。

一夜未眠，苏茗琅刚闭上双眼，前世的经历便像潮水一般涌来，那些或欢愉或悲戚的过往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她的灵魂，知道小叶进门，发出的声响才将她从那没顶的池水之中挣脱出来。

饶是话里再不在意，心底又岂能毫无介怀？

“主子？”小叶将洗漱的水送到她面前，却见苏茗琅如游神一般魂飞天外，出声轻唤了一声却见面前人抬起头望向自己，眼底的淤青浓重双目失神。

苏茗琅抬起头看着面前之人，良久双目才能聚焦，仿佛无事人一般结果她手里的铜盆，一抔清水濯洗才缓缓回过神来。

等她清洗好自己，小叶早备好了手帕给她，“您又一夜未眠吗？”

“今天睡前吩咐厨房加一道安神汤可好？”

“不用了，只是有些心事而已。”

“是李大人的事情吧。”小叶虽然不知道李钊找她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单看苏茗琅的神情也知道那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