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皇子
她的视线落向卡在树间的刀上,那刀身精亮,磨痕细腻,果然只有每天都要杀人的刺客才会把刀磨得这么锋利。
不过这也是他的死因之一。
前殿的弦乐声越来越大,江绾缓缓走下木桥,假意欣赏着夜景,实际上是在等着竹溪归来。
她对竹溪的功夫十分相信,可凡事就怕万一,这是在宫中,程冶未必没有手下相助。
想着想着,她蹲到了湖边,伸手去撩起幽暗的湖水。
金秋九月,湖水已经如寒冰一样冷了。
她挽起绣纹繁复的衣袖,跪在地上,伸出手臂向湖底探去,暗流湍急,根本不似湖面上的风平浪静。
忽的,她脑中蹦出了一个想法。
“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熟悉的声音在江绾身后响起,她还来不及抽回手臂,就被那人一把拽了起来。
顾不得去擦拭湿淋淋的臂膀,她一把薅下挽起的衣袖,然后才抬头向上看去,见来者是颜言,才长舒一口气。
“没有掉东西,不过是想试试水深。”江绾答道。
她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拍拂了下身上的泥土,转身就要离开。
“你不用再避着我了。”颜言无奈的笑道,见她停下了脚步,才继续说道:“很快我就要回杏宁了。”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他又补充道。
“怎么会?”江绾表情不屑。
先不说颜言立了功不会没有封赏,就算因为赵弘忌惮他与她的关系才把他调走,那如果二人没有意外的话,以赵弘的年龄来说也活不过他啊,所以他迟早能回京。
“您是侯爵世子,不论怎样都......”
“因为我不想。”颜言转过身,正对着她,那双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不会去杏宁找我,而在京中到处都是你的消息,我不想听也得听,想忘记也忘不掉,想得到又得不到,所以我决定不回来了。”
“这是明智的选择。”江绾勾了勾嘴角,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和善些,“总比被陛下赶走的好。”
“你说的对。”颜言肯定道。
他垂下了头,忽然想起了刚去杏宁时,他无论如何都不后悔,可大军围城时、大胜之后再次相见时,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坚持有多么可笑。
反正现在他们两人互不相欠了,她也不再需要他,那何不好聚好散呢。
“你说的对。”他重复了一遍,抬起头,看向江绾的眼神不再留恋。
“好好生活吧,你的路还很长。”江绾淡淡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颜言本就不该与她为伍,可惜一朝失足,不过好在如今他的人生逆风翻盘,那他就应该去追寻他自己的道路了。
她装作不经意的环顾左右,见没有闲杂人等的影子,才迈开腿向寝宫的方向走去。
树叶被夜风吹拂的沙沙作响,湖水潺潺,他口中告别的话语随风飘去并没有进入她的耳中。
伊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的心头猛然一松,彻底释怀了。
席上,南阳王世子将带血的宝剑交给了侍从,他举起酒樽,明晃晃的冲楚南柯敬了一杯。
楚南柯有些意外,但也勾着嘴角欣然应下。
这一幕被主桌的赵弘尽收眼底,他就知道留到散席总能捕捉到什么。
他的目光又扫向赵栗,选太子妃之日在即,南阳王看来是彻底对唐家当选不抱有希望了,所以南阳王世子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倒向楚南柯。
或者说,南阳王还在记恨曾经他赐死温贵妃的事情,而南阳王世子才是真的想追随楚南柯。
“娘娘。”忽的,他的思绪被身旁安予霞的侍女打断,他侧头向她们看去,只见她们在耳语着什么,而安予霞还摆出了一副惊叹的表情。
“发生了何事?”他开口问道,皇后被猛然吓了一激灵。
她犹犹豫豫的,嘴唇闭了又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想说就算了。”赵弘见状也没了兴趣,转过头继续欣赏起了台下的表演。
“不是的。”皇后嗫嚅道,她站起身走到赵弘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刚刚臣妾命彩鸢去寻件外衣来,结果......”
“结果什么?”赵弘语气不耐,心中对她厌烦更甚,想要告状不如就一句话坦坦荡荡的说完,非要支支吾吾的装良善。
“结果无意瞧见颜世子与杜贵嫔聚在湖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依臣妾看,应当是在......在......”
“皇后就这么闲吗?”赵弘抬起头,面露无奈的向安予霞看去,就好像是在对她说让她当皇后天天怎么就没有正事一样。
“陛下恕罪。”安予霞飞快的跪俯在地上,垂下了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赵弘不是很在意江绾和其他外男来往的吗?
上回她告诉赵弘江绾与温知熠共骑,他不就下令把江绾关禁闭、温知熠调离了吗?
难不成他们三人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关系?
安予霞蹙紧了眉头,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她的下巴就被赵弘的手指轻轻勾起,迫使她直视着那双饱含情意的眼睛。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是皇后,是这后宫之主,没有必要将眼睛日日盯在后妃身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缓缓将安予霞扶起。
“朕知道自你入宫后朕与你并不是多么亲近,可你在朕眼中终究是与她们不一样的,你更像朕的臣子,帮朕管理着后宫,而她们不过是用来赏玩的玩意儿罢了,朕尊重你,你可莫要自降身价。”
安予霞愣住了,她从来没想到赵弘是这么想她的,不过她细细想来也觉得确实是这样,不然从最初得宠的魏昭仪到宁妃,再到如今的江绾,赵弘好像并不会在这些宠妾身边停留太久。
如果她各个都要计较的话,那岂不是坐在正妻的位置上在与小妾争宠?
如今她不仅有太子,还有封为太后的诏书,她还用担忧些什么呢?
“是,臣妾谨遵教诲。”安予霞笑得眉眼弯弯,心间豁然开朗了。
赵弘见她知趣,也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就向内监吩咐今晚摆驾去江绾的寝宫。
寝宫里,竹溪心情大好的吹着小曲,那件被她撕烂了的宫装已经焚烧殆尽、无影无踪了。
而江绾注视着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忐忑,如果赵弘今夜就察觉到程冶的失踪,那他应该会歇在主殿,反之......
“陛下驾到!”
一声嘹亮的宣告声冲入殿内,满屋宫人都齐齐垂下头排好在门口,只待皇帝一踏入就行礼。
江绾火急火燎的从床榻上起身,纱衣飘扬,她的脚步迅疾,行至门口,正好与赵弘撞了个满怀。
“何故这么着急?”赵弘赶紧把她扶正,视线担忧的看向她的小腹。
“我还以为陛下今晚不会来了。”江绾瘪下嘴角嘟囔道。
恰到好处的嗔娇惹得他心头一软,刚想伸手攀下,却又收了回去。
眼看着这个孩子就快满两个月了,待到三个月后他们再同床也不迟。
“你如今身怀有孕,朕自然是要常来陪伴你.......”
还不等他说完,江绾就牵起了他的手将他拉入内室屏风后。
丹蔻划过腰带上的宝石,清脆悦耳,她皱着眉胡乱拉扯着,似是觉得这东西太难解开一样。
“不可。”赵弘无奈的笑笑,按住了在他腰间乱窜的手。
“什么不可?”江绾目光清澄的抬头向他看去,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陛下睡觉不宽衣吗?”
赵弘闻言愣住,红霞攀附而上,末了他才压下气息说道:“这种事让宫女们来就行。”
“好吧。”江绾收手,几步迈去了床沿,理了理锦被,然后倒头背对着他躺了下去。
烛火吹灭了一盏又一盏,在她马上就要进入梦乡时,赵弘才梳洗完毕躺在了她的身后。
他的手掌冰凉,先是捂了一会儿,然后顺着她的腰肢攀下,最终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柔纱轻盈,仿若无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隐隐感觉到了里面跳动的生命。
“陛下希望这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呢?”江绾语气极轻,宛若梦中呓语,却让赵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若他说希望是公主,太过违心,但若是说了真心话,他又怕江绾为虎作伥。
“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只要是你与朕的孩子,朕都喜欢。”
“敷衍。”江绾轻嗤一声,尾音带着挑逗。
“不过无论这个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他\/她都会得到父母全部的爱,对吧?”她沉下了声音向赵弘问道。
寝殿之中静的落针可闻,烛火熹微,但隐约间,好似全部光点都凝聚在了江绾的小腹上。
他用手掌细细抚摸着,半晌,才开口道:“对。”
这一言重达千金,是他发自真心的许诺。
赵弘不敢想象如果这是一个皇子,那他还将汇聚多少光点,他还将会搏得他的多少宠爱。
但他可以肯定,这个皇子一定会比赵栗更加出色,出色到群臣指骂他昏庸,甚至有人抬着棺材死谏让他不要废太子的地步。
今天电脑坏了呜呜呜呜————明天早上继续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