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正旦

“弟妹这是什么意思？”杜二夫人与杜三夫人一人拽着料子一角，争扯不休。

“这是我家阿忠媳妇亲自去锦云坊订来的，光等料子就足花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到手，怎么能让你就这么截了去？”

她很是不服气，明明自己苦心培养了儿子半辈子，好不容易混到都城，想着能摆脱杜三一家子混球，可他们偏偏撞了大运，认了个什么远方表侄女，竟忽的成了代国夫人，简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二嫂，你讲点理，这哪里是锦云坊的料子？这是我前阵子才裁的新衣，还给你看过呢，怎么能睁着眼说瞎话呢？”

杜三夫人也拽着不放手，她知道杜子牛今日要去宫中赴宴，她二嫂面上有光，定要走街串巷去显摆显摆，但也没有穿她新衣的道理啊，这不是欺负人么。

“哎呦，弟妹们，别拽了，大家都看着呢！”

杜家大哥在一旁劝着架，眼见着门前跑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那张黑脸也变得越来越红。

杜家仗着杜子牛入朝为官开了府，又靠着江绾这个表面上的杜家女发了家，一朝得势好不快活，若不是杜子牛的官位对建房有规定，他们还指不定招摇到哪里去。

“唉，就是要大家看看，让大家来评评理！”杜三娘一嗓子镇住了围观的众人，大家都屏气凝息，等着听她讲话。

“这布匹是我......”

“三婶，好了好了。”这时，杜子牛带着他的媳妇从宅子中走了出来，他身着官服，怀抱着官帽，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好不气派。

“此次正旦宫宴，托代国夫人的福，准许我们带着彬儿一起入宫，车马还在前面等着呢，你们在门口喧闹，让别人看去了像什么样子。”

他一边抬眼向远处怯生生的瞟着，生怕被敞华宫派来的车夫看见，又一边叉着腰劝慰起了门口的二位长辈。

“代国夫人？你还好意思提？那是我的侄女，你们一家，沾得都是我的光！”杜三夫人也掐起了腰，并不退让。

“你侄女？！你哪来的......”

“好了！”杜家大哥怒吼一声，将二人都各自吓了一激灵，他一把扯过新衣，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跟上，有事进屋说。

杜子牛看着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旁观的百姓们已经纷纷议论了起来，可这倒不妨事，毕竟从前也没听过什么杜家贵女，只是感叹他家的好运气，怎么就天降了个娘娘。

入了宫门，一座座宫殿鳞次栉比，各家官员下了车，都堵在廊内挨个说着吉祥话。

太监宫女们按吩咐端着银盘，里面放着一串一串红绳系着的铜钱，挨个给各家公子小姐们分发着，讨个吉利。

江绾面戴薄纱，与赵栗一起入席落座。

至此，这个神秘的‘代国夫人’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世家贵族们交头侧耳的打量着她，看身段，怎么瞧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参见大皇子，表姑。”杜豪规规矩矩的向赵栗和江绾各行了一礼。

他身上深绿色的绒袍衬得他皮肤白净，往前一站，比那几位在一旁嬉闹的小公子们还要贵气。

江绾欣慰的点了点头，这孩子礼数周正、行事大方，看来杜子牛的夫人私下里没少教导他，应当是个识时务的人。

杜家的品阶自是够不上皇子伴读，但有她这层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总归是好攀扯的。

虽然他们算不上自家人，但权利握在手中，需要有亲近的人可以差遣，她才入宫，身份在他人眼里本就迷离，若是这时候和杨家还有江家走的近了，难免惹人猜忌。

给谁不是给，只要听话，只要不痴傻就好，更何况杜子牛也是有些能力的，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被人发掘、举荐，真算是杜家祖坟冒青烟了。

“殿下，这位是杜家小公子。”江绾介绍道，见赵栗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微微颔首，她不禁勾起了嘴角。

皇长子在她的‘亲眷’面前能显得稍微紧张，没有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子，那就说明他对于她本人，是打心底里尊敬的。

“你带着阿豪去找姚公公玩吧，待会儿宴席开始可就不能乱跑了。”她轻轻拍了拍赵栗的后背，示意他起身。

赵栗连忙应下，杜豪也跟上了他的步伐，一前一后的向长廊走去。

虽然二人年纪相仿，但杜豪却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看起来就像是差了三四岁似的。

实际上，二人的智力也是差了三四岁。

“姚公公，那是在干什么？”赵栗指着远处亭台聚集在长桌前的一群小孩，开口问道。

“回殿下，那是在穿金珠呢，缕几根彩穗，图个好彩头。”姚公公弓下了身子回道。

“啊，那肯定很好玩，我们一起去那吧？”他转头向杜豪问道，却只见杜豪摇了摇头。

“殿下，我娘说了，那都是女孩子玩的东西，再说了，如果殿下去了，奴才们自然都先紧着殿下，宴席马上就开始了，那些小姐们拿不到穗子，定然要闹小脾气的。”杜豪晃着脑袋讲的头头是道，引得一旁的姚公公不禁发笑。

“杜公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为他人着想，不知道日后哪家小姐有福气能嫁给杜公子呢！”姚公公打趣道，只见杜豪羞红了脸垂下头不再说话。

赵栗看了看两人，嗦起了手指，莫名的也想得到赞赏。

“殿下不妨带着杜公子去玩冰车？今日日头暖洋洋的，到冰面上也冷不着。”姚公公见他痴痴傻傻的不知道还应该去哪，随即开口提议。

“那好吧，玩冰车就玩冰车。”赵栗扬着头妥协。

“但我要坐在后面，你拖着我跑。”他抽出手指指向了杜豪。

正当杜豪要拱手作揖答应下来时，姚公公却连忙插嘴：“唉殿下，何须如此，奴才们拉着您就行。”

行到冰湖边，几个奴才架着赵栗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姚公公牵着杜豪在后面紧跟着，整个湖面清了场，只剩下在一旁侍候的侍卫们，

“殿下的袍子有些长，要挽起来一些。”

杜豪见赵栗的衣摆落在了冰刀上，俯身顺手帮他拾了起来，可还没等赵栗接过，冰车就被人拉动了。

冰刀尖锐，杜豪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这一松手不得了，只听刺啦一声，赵栗的长袍就被划了个大口子。

“你赔我衣服！”他侧头下去查看，抓起破碎的衣摆，声音羞恼，隐隐有些哽咽，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这可是新衣，从几天前裁好他就眼巴巴的等着穿了。

好不容易今天正旦，江绾同意他穿上，结果还没穿着见父皇呢，就被毁了。

这时前面拉车的也听见了动向，小太监赶忙滑跪到赵栗身边，试图平息他的怒火。

杜豪也干愣在了原地，来之前父亲母亲轮番教导他要讨皇长子欢心，处处顺着他，可他明明照做了，怎么这事就怪到他身上了呢？

都说得罪了皇家这辈子就完了，他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菜市口门前被斩首的犯人，顿时吓得冷汗岑岑，他可不要与家人分开。

“哎呦，小殿下啊。”姚公公提着嗓子，跪倒在赵栗身旁，颤着手捧起了断裂的锦袍，面露为难的向杜豪看去。

只见杜豪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注意到他的目光后，竟开始哆嗦了起来。

“小事小事。”姚公公摆了摆手，试图缓和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

“啧，可这宴席快开始了。”他说话一起一落的，吓得周边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若这样，照奴才说啊，奴才先带小殿下和杜公子去前面的宫中把衣衫互换过来，免得宴席开始，殿下缺席，圣上怪罪啊。”他提议道。

“若是让圣上知道是杜公子把小殿下的衣袍......”

“我换我换，殿下，求您了，先这么换着，我不是故意的。”杜豪扑通一声跪在冰面上，语气诚恳的祈求道。

这一下子让赵栗也愣住了，他嘟囔了半天，才别着头同意，还不忘附上一句：“那你可不准与你表姑说，不然阿娘若是知道袍子破了会生气的。”

“是是是，我一定不说。”杜豪连忙应下。

姚公公勾了勾嘴角，衣服一换代国夫人不就自然知道了么，果然赵栗是个傻的。

这事暂时敲定，他左手牵着一个，右手牵着一个，缓步走去了前面的宫殿。

杜豪本就身材比赵栗矮小，换在他身上衣袍自然是短了一节，可还不等奴才们动手调整，前殿的鼓声就传来了。

想到不准时赶到定然会让江绾担心，赵栗顿时急的直跺脚。

紧赶着身前的奴才给他系好衣带，也不等还在穿衣服的杜豪，他就夺门而出，向前殿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