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火祭
殿门被内监推开,赵栗满脸喜气的跑上了楼,可当他看见室内乌泱泱跪了一片的宫人时,一时语塞,不知所措的站在了原地。
“阿娘......这是?”他避开人群走到江绾身旁,悄声问询道。
“回殿下,前宫正在准备作法给贵嫔祈福,是南蛮山间远道而来的巫神,此等好事,贵嫔是想带着殿下去请皇后娘娘一起来。”玉枝语气恭顺的答道。
“凛冬将至,天气湿寒,明年是甲辰年,青龙得位,太岁在东南方,贵嫔找人算过了,与皇后娘娘属相相冲,如今皇后娘娘身怀有孕,必然是要保一保的。”她又补充道,说得有理有据。
赵栗眼神躲闪、面色犹豫,若平心而论,他还真不想让皇后这胎生下来。
而且皇后前阵子还要害江绾,他虽然知道尊卑有序,但江绾这么窝囊的倒贴她,还是令他心中有些难以平和。
江绾不动声色的审视着赵栗,暗笑他果然是孩子,面上根本藏不住事情。
她抬手轻轻拍拂着赵栗的肩颈,柔声劝道:“虽说皇后想害阿娘的性命,但她到底是正妻,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牵扯幽州军队,再说了,谁说就一定会是位皇子呢?栗儿可是太子,应当心胸宽大些。”
赵栗的头垂的更低了,他将心中的不情愿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小声嘟囔道:“阿娘倒是大度,这才几个月啊......”
江绾听后不禁轻笑一声,扶着他的肩头强行将他拽下了楼。
二人坐上华贵的轿辇,身后跟着长长的仪仗,他们从荒废的宫殿绕行,一路上,江绾都在与赵栗谈论着东宫最近的趣事,为的就是分散他的注意。
行至目的地,引路的宫人停驻下脚步,随行众人纷纷后撤,一字排开,几乎站满了整个宫道。
端坐在轿辇上的江绾放眼望去,皇后的宫门紧闭,门口还矗立着几名带刀侍卫,他们见前来的队伍声势浩大,都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参见太子殿下,杜贵嫔。”离宫门最近的侍卫率先走到轿辇旁,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这里是皇后寝殿,皇后娘娘尚在禁足,二位还是请回吧。”
“上回她请本宫来用膳还进得去,今日本宫的阿娘来请她,怎么就进不去了呢?”赵栗听后只觉荒谬,他噌的站了起来,愤愤不平道。
“栗儿。”江绾沉下了声音,将他一把拉过,然后慈眉善目的对侍卫道:“无妨,马上入冬了,内务司给溪云台的宫人们都编了些祥云结,本宫想着不是些什么珍贵的玩意儿,就给皇后娘娘宫中也报了上去。”
话音刚落,为首的宫女怀抱着一个木盒走上了前来。
侍卫见状先是拱手行了一礼,随着木盒打开,金光熠熠,每个祥云结上都系着不大不小的金珠,应当是临近年末内务司给发的赏赐。
金光晃过他的眼睛,他不可抑制的咧开了嘴角,向身后挥了挥手,将守在宫门周围的侍卫们都叫了过来。
看守的人们很快就齐聚在了一起,欢喜的挑选着木盒中的祥云结,势必都要挑到最大的那个。
可他们没有注意到,几个身高体长的内监垂着头,脚步轻缓的走到他们身边,已经不着声色的完成了一个包围。
待侍卫们挑选完,刚准备跪地道谢时,就只见寒光出鞘,为首的闷哼一声,被直截了当的抹了脖子。
人群瞬间乱作一团,趁两拨人马拔刀相向的功夫,前面引路的宫人们脚步迅疾的上前打开了宫门。
“阿娘?”赵栗也察觉到了不妙,皱着眉转头向江绾看去。
可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攥紧了他的手,步履坚定的下了轿辇。
路过那一堆尸体时,她捡起地上的佩刀,扔给了领头的一名内监。
“杀进去。”她的语气森冷,但却没有一丝恨意。
一声令下,跟随而来的宫人们纷纷亮出了家伙,有的是砍柴的刀,有的是裁衣服的剪子,还有的拿着锅铲、木棍,总之一切可以用来伤人的东西,都被他们拿上了。
整个宫内霎时间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尖叫声,安予霞在里间听出了外面的不对劲,赶忙掀开被角,翻找出床头的诏书,二话不说就塞进了陪嫁侍女手中。
“快,快带着这封诏书走,去找本宫的父亲,让他们......”
“娘娘,这......”宫女有些迟疑,她回望向窗外奔逃的身影,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她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
“快走啊!”安予霞瞪大了双眼催促道。
“那娘娘您怎么办?”宫女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还是不相信在这宫中真的有人能拿皇后怎么样。
“快走!这定然是襄王杀进宫里来了!”安予霞一把从床上翻身站起,她推搡着她,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嘭————
门被破开了,宫女抱着诏书,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安予霞推出了侧门。
安予霞闻声拾起桌上的花瓶,脚步谨慎,满脸戒备的向前殿摸去。
啪嗒一声,她将手中的花瓶掷在了地上,因为入眼的并不是她预料中的燕州兵甲,而是江绾和赵栗。
“你好大的胆子!”她怒吼出声,心间猛然平息,不再怕了。
从皇后寝宫门口到殿内,短短的一条路,赵栗却觉得比都城的主道还要长,他早已抖若筛糠,抗拒的曲着臂膀,试图将自己的手从江绾的手心拽出来。
可惜江绾攥得极紧,几乎是要把他的筋骨都捏碎一样紧。
她还是一言不发,但她身旁的侍从们一见到皇后就像是饿狼见到了肉,在玉枝的带领下一拥而上,将她牢牢控制在了殿中。
啪嗒————
啪嗒————
瓷罐碎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安予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摇着头,嘴里咿咿呀呀的,慌不择言。
“呃————”
下一瞬,她的腹部被利刃狠狠穿透,疼痛瞬间蔓延,神经都揪紧在了一起,耳边嗡鸣,她的视线从无可控制的凝聚到分散,再到一片黑暗。
游离间,她听见前面的女人对那个已经被吓傻了的孩子说:
“巫神说皇后这胎是天命龙子,若是火祭,将保大昭百年风调雨顺。栗儿是太子,岂容杂碎造次,阿娘这就帮你除掉他。”
安予霞趴伏在地上,她感觉她化作了一摊水,正在慢慢扩散。
周遭微风撩起,金纹盘龙的衣摆扬起落下,被雕铸着牡丹寿瓶的金丝楠木掩去。
大火熊熊燃起,浓烟直冲天际,伴驾前来的宫人们齐齐跪在殿前,不少人都剧烈咳嗽了起来,可却没有一个退缩的。
玉枝拿来一壶酒,她拔开瓶塞,向为首的宫人递去,他们一人一口,传递到末尾时,正好一滴都不剩了。
巫师们戴着诡异的面具,上面插满了各种鸟儿的尾羽,他们簇拥着‘巫神’,一蹦一跳、前俯后仰。
不知是什么用骨头串联的鼗鼓声纷乱错杂,他们停在一具具垂首在地的宫人前,大张大合的伸展着躯体,仿佛在模仿世间的一切生灵,又像是在呼云唤雨。
赵栗躲在江绾身后看着这一幕,明明他们是从宫门进来的,可他越瞧着越觉得他们是与黑烟相伴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