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足离合

高迎祥怒道：“魔教是黑暗势力对我们的蔑称。他们为非作歹充满罪恶，对天下人行事着不合理的法规，压制着光明的势力，他们才是真正的魔教。无知之人受其蛊惑，众口烁金以讹传讹，哪里知道我们拜弥勒佛祖，信奉明王，我们代表着善良和真理。天地皆暗，日月无光，大劫在遇，世界必定大变，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师弟一身武艺，何不加入我教，为天下苍生出一点力。我等戮力同心战胜眼前的黑暗，建立新的千年福境，全天下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孔有德云里雾里一阵眩晕。他在远离人烟的浮水洲岛生活13年，师父的疼爱，富足的衣食，充栋的书籍，每一天都过的快乐充实。幼时随父母躲避辽东兵燹，千里逃亡忍饥挨饿，露宿荒野的凄惨记忆早已淡忘；被地主少爷诬陷，鞭打刀刺，险些丧命的往事也已弃之脑后。哪里有天下皆暗，日月无光的感觉。听二师兄的意思，明教不久将举事造反推翻朝廷。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去掺和。婉拒道：“师兄美意小弟心领，只是我武功未成，还要去武当山修行一段时间，等我下山再作打算。”

高迎祥知其心意，并不急于一时，道：“你到了武当山一定要勤修苦练精益求精，将武当拳剑练得顶峰造极，将武当派的所有同门师兄弟全部打倒打服，打得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气死那个老掌门。”

孔有德道：“这也太狠了吧！”

高迎祥道：“难道师父没有告诉你他为何弃少林入武当派？”

孔有德摇摇头。

高迎祥道：“当年恩师与现在的武当掌门慧智比武打赌，赌输了，被迫入的武当。此乃恩师生平之耻。你若想给师父报仇出气，必须将慧智的徒弟都打败，打得越狠师父越开心。哼，慧智老家伙自吹作事公正，他的徒弟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看他有脸面将掌门之位禅与他们？”

孔有德从未起过争夺掌门之念，刻苦修炼是他的人生目标，自无异议。道：“我会努力的，我不仅要成为武当第一高手，更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要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就要打败当代所有高手。当今武林的绝顶高手无非出自少林、武当、魔……魔……白莲教三家。那白莲教主的父亲令狐冲是天下第一高手，他最厉害的武功有三样，一是独孤九剑，二是吸星大法，三是少林易筋经。吸星大法我已经见识过，确实神奇无比，不过你我兄弟修炼的燃木刀法算是它的克星。易筋经，咱们恩师修行多年，颇有心得，只是无论我怎样哀求他都是守口如瓶，一字不吐，说那是少林寺震山绝技，绝不能传于外人。师兄，你会不会？”

高迎祥摇头道：“我是俗家弟子，没有资格修习此功。”

孔有德心中大慰，似乎得到某种平衡，道：“我在与他老人家的拆招授艺中悟出一些抵御之法，只是那令狐教主修为深厚无匹，比咱们师父更上两层楼。我若以对付令狐蛟之法，真气只守不攻与之角力，只需要超越恩师五成即可。这大概还需要五年。到时候我剑法大进刀法娴熟，足以同令狐龙一较高下。”

高迎祥道：“令狐教主刚刚馈赠神剑，你就想着打败他！”

孔有德笑道：“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授艺恩师之外，不管是谁，只要他是一个剑客就可以堂堂正正挑战切磋，这同恩惠没有关系。只须在取胜时不伤及他的身体，不四处宣扬丑化即可。武林中人比的是力量，是智慧，是心态。胜利者获得荣誉，威震天下，失败者出丑丢人，甚至伤残肢体失去生命。这似乎很残忍，但是能怨谁？常言道，自恨枝无叶，莫怨太阳倾。只能怨自己技不如人。胜利者希望继续赢，失败者不愿意继续输，达成他们意愿的不二法门就是勤修苦练精益求精，洒更多的汗，吃更多的苦，方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双方大家都在努力，都会突飞猛进，这是在推动武术向前发展。若有外族胆敢兴师凌犯，我们中华民族武林高手成百上千比比皆是，个个以一当百，三下五除二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由此可见，比武切磋对整个民族是大大的好事。”

高迎祥冷笑道：“你可真仁义，处处为他人着想，为民族着想。不过，打败令狐教主的狂想你是永远无法实现。你只是略微领教令狐教主的内劲神功，不知道他全部的实力。教主他老人家剑法如神，变化多端神鬼难测，出手如电攻人罅隙，一击致人死命，招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见过他出手三次。第一次是与我过招。我撑了24招，没有能力还击一招，……。”

孔有德惊道：“你说什么？ 24招将你击败？”

高迎祥道：“那还是因为他想招服我，手下留情。如果以命相搏，顶多10招。”

孔有德正容道：“后面两次是与谁动手？境况如何？”

高迎祥道：“一次是与日月教前左使，一次是与锦衣卫指挥使青龙。前辈左使武功不在我之下，青龙更是杀死了白莲教前右使的顶尖高手。结果两人一个13招，一个25招，尽皆毙命。”

孔有德道：“你的武功有多高，我想亲身领教一番。”

高迎祥道：“既然你想知道自己的份量，师兄就成全你。”纵身下马，青光闪动寒气逼人而来，如水双刀执在手中。明滑如镜，如同两条闪耀着冷光的寒冰。

孔有德赞道：“好刀，似乎不在白莲剑之下。”

高迎祥道：“长刀名冷月，短刀号斩龙。它们与白莲剑出自同一位巨匠之手，材质相近锋利相当。剑法以轻灵翔动为高，刀法以厚实狠辣为尚。故而，白莲剑轻柔坚韧，双刀则刚硬厚重，当年刀剑对斫上下难分。你放心出手，施出你全部的力量。”

孔有德卸掉负重甲，活动活动身体，道：“小师弟不客气了。”挺剑刺出，“三环套月”，剑尖上光芒闪烁嗤嗤作响，剑身晃动，左右摇摆，灵动如蛇。他手臂抖动，划着一个个小小圆圈，虚虚实实难以预测。

高迎祥双刀高举交叉斩出，刀锋未达，剑气先至，凌厉之势令孔有德寒毛直竖。心道：“厉害。二师兄这一招简单之极，但是无论我如何变化都在这一斩之内。以简御繁，高明之极，即使恩师也想不出这样的破解之法。”长剑上指，暴然停止不前，呆若木鸡稳如山岳。

出招凌烈狠恶，快如电闪，本是高迎祥的长处，可惜有时候长处本身就是短处。他发觉孔有德长剑在他攻击范围以外数寸处猛然停滞时，双刀已经收势不住，迅如雷霆般擦臂而过劈在外门，自己胸口无遮无拦，门户大开。他不作停留纵身后退。心道：“动静相易，快慢相生乃武学末节，学武之人无有不知，但是，能够进如奔雷一往无前，退如狡兔毫不拖沓的寥如晨星。这个小子似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破解我的防御，其实极难，他同我一样达到以简御繁，以拙胜巧的极高境界。了不起，看来同门之中以此人悟性为最。”

孔有德占得先机，抢步跟上，凌厉出击。高迎祥后退一步，挥刀横削。这一刀快得离谱，孔有德长剑及他尚有一尺，冷月刀已经扫至腰间。孔有德大骇，侧身回剑迎击敌刃，当的一声响，两兄弟手腕剧震，各退一步。

高迎祥道：“剑已经震飞，你太慢了。”

孔有德知其心意：令狐龙内功深厚无匹，若是与之硬拼，一招之内兵刃不保。叫道：“再硬斫一剑就算我输。”长剑斜指高迎祥左肋，方位奇特角度刁钻。

高迎祥左刀挡格右刀斩击，青光掠动后发先至，发出嗤嗤声响，快得异乎寻常。孔有德横过白莲剑，手腕抖动，劲力所至，长剑柔如丝带，一个波峰自剑柄发出，沿着剑身直达剑尖，啪的一声击在高迎祥刀面上，斩龙刀登时弹开。

高迎祥赞道：“武当绕指柔，好剑法。”

冷月下斩力道更盛，雷霆万钧之势砸中白莲神剑。孔有德剑身微侧以剑脊相对。高迎祥只觉那剑柔如丝绦弱似绵锦，轻飘飘的毫不受力，如同砸在一条丝带上。白莲剑自着处弯拗成圈，灵蛇般缠住冷月刀。孔有德打蛇随棍上，白莲剑蜿蜿蜒蜒循刀而上刺敌手腕。高迎祥不及运功挣脱，弃刀抬臂，一记金刚般若掌劈头打来，斩龙刀高举凌厉而下。这一掌罩住孔有德上身三十处大穴，孔有德若是闪避立时受刀伤。他伸出左掌，与击来的这一掌相对。嗤的一声，孔有德身子飘开，粘住的冷月宝刀随之飞出，高迎祥纵身上前，斩龙一伸，将冷月勾回手中。

两兄弟四目相视各自佩服。

高迎祥心道：“这小子天赋异禀膂力惊人，只因年齿所限内力只有我的三四成。这微弱的真气浑厚精纯，绵绵密密，弱而不衰，凝而不散。他只守不攻，掌力如弹簧，愈激愈强，我这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好似击在皮球上，只能将其弹开，无法伤其根本。一定是武当派以弱挡强的独门绝技——柔云掌。这门功夫同绕指柔剑法一样，师父熟知口诀招数，无法得其要领，不能一窥门径发挥出其中奥义。没有想到五师弟依靠自己的惨悟练到如此境界。他天赋之高悟性之强万里无一，也许真能超越令狐龙，这对我而言无疑是一个称霸天下的好机会。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呢！”笑道：“师弟果然好身手，远胜师兄当年。现在我将向你展示历经8载寒暑，绞尽脑汁呕心沥血创作成的独门绝技，逐电追风刀。这门刀法是我为抗衡独孤九剑苦心创制，时至今日未臻圆满，自觉颇有瑕疵。这套刀法同独孤九剑一样，以攻为守，以快为上，招招攻敌要害。小师弟目光敏锐悟性绰绝，今日劳你大驾，指证其中不足。”

孔有德道：“小弟才疏学浅，指证万不敢当，有幸一睹师兄妙技，实乃三生有幸。请进招。”提起长剑对准高迎祥。

高迎祥一声断喝，斩龙在前冷月在后，交替挥舞，滚滚刀浪迎面劈来。孔有德目光毒辣，一眼看出这两刀精妙凌厉，可是皆有破绽，自己应付一招，可仗剑直入，制其要害，只是两刀同出，彼此破绽恰恰被彼此攻势覆盖，变得无瑕无隙无懈可击，无论自己如何攻击都是直撄其锋。

高迎祥刀快如电顷刻临头。孔有德举剑挡格，叮叮叮叮连挡七八剑，手臂一阵酥麻，暗自惊诧，心道：“适才我与他对剑未落下风，怎么突然抵挡不住？”

高迎祥暗赞一声了不起，心道：“这小子在被动迎击毫无蓄力的情况下连挡七击长剑不失，膂力之强与我不相上下。”双刀越使越快，过不多时，他全身笼罩在寒光之内，一道刀光未消，又一条刀光挥出，如同十数条手臂连环进击。孔有德抵挡不住，只得避敌锋芒倒跃后退，与高迎祥不即不离相距四五尺，鹰瞵虎视苦心孤诣寻找他刀法中的不足。

两人功力有高低之别，轻功亦有上下之分。高迎祥总是慢得一步，数十招尽数落空。若是别人以此法对敌，他早已冷言挤兑，这次与同门师弟切磋授艺，对扩大他眼界，提升他实力，绝不吝惜。

逐电追风刀以快为尊，108招转眼施完。高迎祥再施一次，孔有德依旧束手无策，心道：“师父说过，天下万物有长必有短，招数亦是如此。强项与弱点相依相附不可分割，只需抑制其锋芒，攻击其不足，不管多么厉害的绝技都将破于无形。二师兄的追风刀法，快如浮光，疾如掠影，交相掩护长短互补，全身上下遍布锋芒，哪里有破绽可寻。不对，不是没有破绽，而是我发现不了他的破绽。”

孔有德再看一遍，终无所得。若想分出胜负要么倚仗轻功身法与之游斗，要么刀剑互斫硬碰硬对耗体力。如此打法没有三五百招休想一方力竭落败，同门切磋没有必要打到绝境。叫道：“停。二师兄，我认输，你的追风刀实在厉害，我对付不了。”

高迎祥笑道：“我8年寒暑创作出来的刀法，岂是如此容易破解。不过若是你我以命相搏，我九成不能全身而退。你小小年纪有如此成就实属难得，将来一定胜我百倍。可惜大师兄一身武艺不在你我之下，却被财色权势所困，甘作贪官污吏的走狗。”

孔有德心道：“一定是大师兄接了朝庭的镖，那镖要么对白莲教十分重要，要么价值连城，你们白莲教起事造反急需钱帛，意图拦路剪径据为己有。大师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遵守职业道德。再者，丢失朝庭的东西大罪一件，抄家灭门毫不稀奇，他为了妻儿老小更加不会拱手相赠，所以才有今日之事。这事谁对谁错不是我一个局外人所能判定，我回乡见父母要紧，其他不必理会。”

高迎祥出师离岛后孔有德方才踏上浮水洲。两人参商互动素未谋面，有同门之义相互扶助，却无手足之情亲密无间。两人话不投机，各有心事很快执手作别。

孔有德一夜奔波，又同令狐蛟、高迎祥激斗千招疲倦欲死。偏偏不敢在最近的小镇打尖，唯恐被随后赶来的胡府家丁碰上惹来麻烦。行到天亮，在一处小村镇吃过早点，想想这里距扬州并不算远，离昨晚大战之处更近，不敢住到客店农家。买了干粮，钻到村傍树林深处，铺上皮毡酣睡。如此昼伏夜出多日，方才放心大胆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