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吴桥县

曹绍忠将衣服分配完毕，又着人熬来热汤熟食，大家享用过后躲在室内围着柴火烤干衣服，挤挤挨挨熬过一夜。第二天出发时发现一件大麻烦：暴雪一夜不息，积有尺厚，人马难行。

孔有德功力通神毕竟不是神，他昨日救助同袍将一身真气消耗殆尽，休息一夜只恢复一两成（那也是绝世高手），面对天地之威他同样束手无策，于是召集手下校尉共商大事。

曹绍忠道：“大哥，你莫担心。你早就说过，按照你的推测大凌河之战早打完，咱们只是代表山东新军表姿态，顺便收尸，早到晚到没有多大区别，只要到了就行。”

毛承禄道：“有道理。满洲狗没走，咱们就杀他几千人；满洲狗跑了，咱们就当是一次军事训练。让兄弟们熟悉熟悉将来的路径，下次再来就是轻车熟路老马识途，快捷方便的很。”

自努尔哈赤对汉族发动殖民战争以来，大明王朝各路兵马折损无数，闻满色变无不簌簌，唯独孔家寨战士胜多败少，先后数次将满洲八旗打得溃不成军，根本不把那些蛮贼放在眼里（山海关几万援兵败下阵来，孔有德几百人前去解救孤城，足见皮岛将校对满清的轻蔑）。

孔有德暗觉有理，反正只是作样子给朝中的高官看。在这堕指裂肤的天气，我们山东兵顶着切骨寒风，脚踏尺深碎琼赶往战场，战意之浓，士气之高，毅力之坚，体力之强，当今之世无双无对。

此镇狭小，物资匮乏，万万容不下800新军长久驻扎，他们不想被饿死只能去县城，不走也得走。

孔有德把军营主管找来，交给他50两金子作为食宿衣服的花费。

明廷十分缺钱，孙元化非常缺钱，孔有德从不缺钱。毛文龙大帅尚在人世时，孔有德一次就从皇太极手中抢走千万两现银，毛大帅拿出400万两作奖赏，孔有德独分200万两。

孔有德是一位淡漠名利的武道家，不求名利的民族战士，对金钱没有概念，够花就行。他在皮岛不曾娶妻纳妾，无需到后方盖房买地置备家产，一年能花几个钱？耿仲明，曹绍忠他们离开皮岛时全部带到登州来。正是依靠那笔钱他们才没有饿死在皮岛，孙元化才能弥补朝廷欠饷保证新军周转。

孔有德率全队出发。为磨练士兵毅力体能，喝令大家不得骑马，只准步行以保护马匹。他走在最前面，一脚下去雪没至膝直灌入鞋，孔有德功力通玄不以为意，拔出腿来继续前进。

曹绍忠走在第二，踩在孔有德踩出的雪坑中前进。那雪坑在孔有德拔出腿时又坍塌下去，曹绍忠踩在那里虽比别处事半功倍，依旧相当耗力。数百步后气喘吁吁呼呼有声，看着孔有德背影，听着他若有若无的呼吸好生佩服，想想孔有德的修行之法，益加佩服。复行百步，曹绍忠用长刀拄地一步一挪，双腿如木自觉力尽。他牵着自己的战马闪到一边，要身后的毛承禄顶上来，等数百丈队伍行尽后他已经休息半个时辰，恢复不少力气，这才回到队列跟在队尾。经过几百人马杂沓，雪地非常坚实，行走颇为轻松。

曹绍仲前进不久，看到毛承禄躺在雪地里休息。毛承禄讪然笑道：“没有想到我同你的差距这么大，你跟在大哥身后走了五百步，我只跟了五十步。佩服佩服。”

曹绍忠笑道：“你不能这么计算，要知道你在走到大哥身后之前已经跟在我后面走了五百步，体力消耗大半，咱们差不多的。”

毛承禄爬起来跟在曹绍忠身后道：“大哥简直就是怪物，体力这么悠长。不知道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嫂子怎么受得了，不会是大哥天天跑到外面打野食吧。”

曹绍忠道：“禁声，禁声，大哥若是知道你拿他开玩笑还不得揍死你。”

孔有德玄功大进五官更加敏锐，数里外的蚊飞蝇唱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又怎么会听不见毛承禄的调笑，只是他懒得计较。

在雪地上跋涉一日，人人筋疲力竭，终于走到吴桥县城，算算距离前进不过十几里，除去孔有德外人人都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统统倒在城门外的雪地里不想动弹。

严冬日短，需得早作打算，孔有德可不想错过住处爬冰卧雪露宿荒郊。他要进城同县令协商宿夜事务，曹绍忠担心孔有德的勾通能力，主动请缨。可惜这次能巧言令色工于心计没有用，他受到的待遇比孔有德还差。

昨天那个营寨校尉出于报复之心，趁雪浅风弱派人将山东兵把本地兵棉衣扒下赶出军营之事上报到吴桥县衙，请求大人主持公道。孔有德次日清晨给校尉重金补偿，那校尉一来受到欺压心有不满；二来财帛动人心，重金一事唯有孔有德与他知道，若是上报公开难免被上官下吏分润；三来担心上官气他朝令夕改，认为他心急气燥不勘大用；四来雪厚天寒，没有人愿意出门餐风受罪。于是他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将山东兵重金赔偿一事上报，反正倒霉的不是自己。

吴桥县曾经参与山辽大战，伤残甚重，县令对山东人十分不满，得闻山东兵到了辽东不夹着尾巴作人，居然嚣张至斯，简直是无法无天，更是怒极，当即下令调集乡兵，准备将山东兵包围缴械大加惩戒。时至夜深令未出衙，次日雪深逾尺令难出城。他料想本地衙役寸步难行，山东兵应该同样举步维艰，是故缓上一缓雪融后再调兵。不成想孔有德他们抱着极限精神，一天的功夫来到县城外。城门外衙役看到远远到来一队人马，立即向县令汇报。吴桥县令乘轿赶到城墙上向下观望，立即认出不是本地军队，那一定是山东军队。怒道：“我未曾去寻你们，你们到自己送上门来。立即招集人马上城墙防守，关闭城门，准备弓箭。”

孔有德向人求助不过是挨骂，曹绍忠则是乱箭齐下。若非吴桥县令不想背上戕害帝国军人的罪名，毫无防备的曹绍忠早已遍体如猬雪埋忠骨。

曹绍忠看着身前数步的几十支箭羽，不由打个寒战，抬头望向城门楼，喊道：“我们是山东前往大凌河城的新军。你们这是何意？”

吴桥县令喊道：“吴桥连年受灾民弱城疲，没有财力接济尔等，你们自谋生路去吧。”心道：“本官不杀人，只要不准你们进城，在这冻碎石头的天气里你们这些山东兵还不是死路一条。”

小冰河气候刚刚开始显露威力，北方大旱方才露出一点苗头，吴桥县令口中的连年受灾纯属放屁，就算有灾也是他们这些贪官污吏制造的人灾。

曹绍忠没有指望吴桥提供免费食宿，出发之时带有两千两黄金，可以到市场上采买食材。下雪不冷化雪冷，今日雪化，晚上必定滴水成冰，若无住所御寒，800兄弟有可能一夜之间尽数冻死，这城是非进不可。曹绍忠喝道：“依照大明律法，你必须给我们这些客军提供军营房屋伙食。如果不然……。”

吴桥县令叫道：“不然你们就要去兵部告我。去吧，去吧，我在这里候着你们。”心道：“狗屎的山东兵，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连明天都活不到还想去告状，下辈子吧。”

曹绍忠大怒，道：“做人不要太过分，你以为小小的城墙就能挡得住我们山东新军吗？”

吴桥县令大笑道：“以前也许挡不住，现在绝对挡得住，看看你们累得像条狗，还想要攻城，那就来吧。众将士听令，凡敢踏进城池100步者无须警告直接射杀。哈哈哈……，啊……。”一个人抓住他后脖领子直接扔下城去。吴桥县令如同腾云驾雾般斜斜飞出数十丈远，掉到雪地上打个水漂不住翻滚，正好滚到曹绍忠脚底下。

这一幕匪夷所思大违常理，城上城下目瞪口呆，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曹绍忠蓦然回头看向孔有德，只见他抬头看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禁暗暗心惊：“这就是大哥的实力吗？我们在雪中跋涉筋疲力竭，他反恢复更多功力，平时他是怎么训练？

太快了，我只看到他扔人的一点残像，他是怎么上的城墙？又是怎么下来的？我根本看不见。

依靠这样的速度，大哥完全可以直接冲进敌人的帅帐大开杀戒，然后平安离开。武当派的《龟鹤神功》当真神奇，可惜呀可惜，我这一生来不及修行了。”

吴桥县令滚得晕头转向欲要爬起来，一只大脚踩在他背上将他压进雪里。曹绍忠冷笑道：“县太爷好轻功，好一招饿狗抢屎，好一招就地十八滚。由县令大人作陪，就算是全部冻死我们也无怨言。”

吴桥县令滚得浑身白雪，衣领、袖口灌得满满，看不到五官头发，感觉无数冰冷刺骨的钢针透过皮肤不断深入，剧痛难当。自忖若不赶紧回到暖房更换衣服，不消一刻就会冻毙，慌忙喊道：“快开城门，迎接来自山东的朋友。”

山东的新军战士为赶赴前线保家卫国，先是搏击风浪死里逃生，如今又是顶风冒雪千里机动，一路又饿又冷又疲惫，本就因为倒霉天气诅天咒地。辽东人不仅不箪食壶浆送水送饭，还把自己当贼来防。百姓冷颜以对袖手旁观，官员更是关门闭户促死促灭，似乎自己到前线浴血奋战保护的不是他们？对天气的不满不由转化为对辽东人的愤怒。城门一开他们一涌而入，赶到城中军营将昨日的行动重演一遍。上次是环境所迫不得不为，这次是存心报复有意施为，出手更加暴力。

吴桥县令换过冬衣饱饮参汤，靠着火炉终于缓过气来，对自己莫名其妙跌下城头，一跌十数丈远浑身上下毫发无伤百思不得其解。他反复回想，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扔下去的。当时城头只有自己的士兵，谁有那么大胆子？谁有那么大力气？掉下城墙为何没有摔死？难不成被鬼推下去？落地时又被鬼接一把，那可是白天。这时师爷急匆匆跑进来，道：“老爷，不好了，山东兵把我们的军营给占了，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打出来。这可怎么办呀？”

县令正为今天的怪异烦心，听到这个消息怒火中烧，他转念想道：“城头从来没有发生过怪事，山东兵一来我就出这么一档子事情。圣人有云：‘敬神鬼而远之。’我犯不着跟那些丘八一般见识。”道：“随他们去吧，那些山东兵也挺可怜的，大冷的天气还要去前线送死。让咱们的士兵都到别处借宿，军营借给他们用一晚少不了多少东西。你去准备些吃食给他们送去，就当是给赶往前线的勇士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