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要后悔什么？

她气得浑身发抖，回去后砸了好几个瓶子才撒了点气。

怜悯？

她凭什么怜悯她？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得到些什么，便要去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她爹想要当官给姜家改换门庭，科举走不通就要花钱去捐监生，付出的代价就是全家一起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她想要那么多的好东西，想要过富贵日子，想要把整个姜家拉拔出来，不过就是当个妾而已，有什么当不得的。

李苏叶可以嘲讽她、奚落她、看不起她，但是她怜悯她却是让她最生气的。

好似就算如今她光鲜亮丽，已经过上了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但骨子里依旧是个可怜人。

那样高高在上仿佛看蝼蚁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她。

她这个人睚眦必报的很，若是换了旁人，她定是要报复回去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可怜人。

可是如今二公子有求于段家，她也只能低下她的头颅。

但她低了这个头也没有什么用，二公子很快就知道了段夫人并不待见她，因着这事也冷落了她。

但那个时候的她也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他的宠爱了。

年纪一大把了，后院里的新人一个比一个鲜嫩，她懒得再去争这份宠爱。

反正如今她儿子争气，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她姜家也一年好过一年，姜家帮着二公子做了不少事，早就已经绑定在了一起，就算没有了宠爱，也已经无人可撼动她的地位。

就是夫人也得给她几分脸面。

可这一次却是她想差了。

姜云菀闭上了眼睛，有些痛苦的按了按额角。

段淮川把江南搅了个天翻地覆，只因牵扯上了贩卖私盐。

江南不少官员落马，被抄家灭族。

二公子为求自保，把所有罪责都给推到了姜家头上。

姜云菀不相信姜家人参与到了这种事情中，姜家人根本就没这么大的胆子！

她想办法去与父母哥嫂通信，也都是得到了他们并未参与的回复。

可是所有一切的证据都指明了姜家有参与其中，姜云菀的一面之词又有什么用。

但就算二公子把事情都推到了姜家头上，也根本就择清不了自己，姜家在众多落马的那些官员中只能算是毫不起眼的小喽啰。

姜家与二公子的关系又不难查，他找的这个替罪羊也不过是能替一部分罪而已，他想要这么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根本就不可能。

姜云菀还记得那天他去求二公子救她家人，撞上他大发雷霆痛骂段淮川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还听到了一个让她不敢置信的真相。

她姜家所有的罪证，都是她那个引以为傲，姜家全家上下宠若珍宝的儿子去做的手脚，只因无人会对他有所防范，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姜云菀当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是冷的，她的骨肉，她以为的依靠，却一转头便能把刀子捅到他的至亲之人身上。

因为身份关系，她不能亲自教养自己的儿子，但是她一直以来也是把自己能尽的所有好处都全部的投注到他的身上的，却未曾想过会出现这般局面。

她当场呕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大局已定。

参与私盐一案二公子一家被判了满门抄斩，女眷没入教坊司，她姜家也是一样。

她多年苦心筹谋毁于一旦，并付出了让她难以接受的代价。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求谁，突然想起了李苏叶那句，段淮川念了她多年，既然他心中有她，那便再帮她最后一次吧。

她想尽办法去到他面前跪着哭的肝肠寸断的求他，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她爹、她哥哥弟弟，包括几个小外甥，全在菜场人头落地，尸首分离。

到了这种地步，段淮川像是突然又念起了旧情一般，把姜家女眷安置在了他的一处别院。

她见到了饱受折磨已经不成人样的嫂子，还有残了双手瞎了双眼的娘亲，其余的姜家女眷疯的疯，死的死，竟是寻不出一个完好的人来。

姜云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性坚韧之人，却在那时一夜白了头，快有了油尽灯枯之意。

她以为段淮川把她们扔在这边已经忘记了，但待所有事情了却了之后，他又升了官后，却出现在那小小别院。

真是可笑啊，外面人人害怕，身居高位的段大人，却对一个罪臣之后，早已嫁做人妇的女子用了强。

姜云菀被迫成了他的外室，若不是为着给娘亲嫂子她们治病，为了让她们还能有一个安身之所，她觉得自己怕是早就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又熬了几年，只知道娘亲死了，嫂子自杀了，姜家女眷已经没人了，她在那四方小院中最终用一把剪刀自裁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活着实在是太累了，她好像也已经没有要再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死后却神奇的没有消散在这世间，好似成了话本子中的鬼魂一般还飘在那小院里面，她看着段淮川为她收了尸，然后在小院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又成了那位让人害怕的段大人。

她看着他与李苏叶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看着他一路官至宰辅，子孙后代永享富贵，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一点都不想看，她只是想这么死去而已，这贼老天爷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偏要让她看。

呵，莫不是想告诉她若是当初她安安分分的与段淮川同甘共苦，做她的糟糠妻，如今李苏叶拥有的这一切便是她的吗？

可段淮川比起二公子又好在哪了呢？

她跟了他这么多年，已经知道当年那桩私盐案中，她姜家是清白一事，他段淮川心知肚明。

可他不照样痛下杀手，未曾给他的恩师一家留有一线生机，只因二公子病急乱投医把罪责推到姜家身上的这一举动，反而有助于他更便利的收集罪证，能更快的肃清这桩案子。

他最终凭借这桩案子升官发财，还强迫她做了外室，这便是外人眼中刚正不阿的段大人！

为了他自己，什么儿女私情，还是恩情，他段淮川都不放在眼里。

满京城的夫人都在羡慕段大人夫妇伉俪情深，段大人不容二色，又何曾知道段淮川强逼她的丑恶嘴脸？

他会为着李苏叶演那夫妻情深的把戏，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一是成全自己的好名声，二是因为李苏叶一步步的壮大，如今李家的铺子已经遍布了全国各地，就是为着这个，段淮川这夫妻情深的戏码就会一直演下去。

毕竟比起纳几个美貌的小妾来，还是实打实的利益更动人心。

所以她要后悔什么？

就算她跟着段淮川吃十来年的苦，这种冷血又凉薄的男人，能给她的一定会比二公子给的多吗？

日后若是又遇着什么事情要抉择，她不照样是会被放弃的那一个？

所以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选错男人，她只后悔自己的眼界太浅，把目光放的不够长远，没积蓄到足够的力量能保护好自己与自己的家人，她只错在不够强大！

似乎是感知到了她这一念头一般，她突然进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一片空白，只有她的面前放着一本书。

她看着那本浮在她面前的书，最终还是伸手把那本书翻了开。

一个崭新的，完全超出了她认知的世界，出现在了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