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若迷失在漫漫长夜

与墨然平静且无聊的归乡旅途不同，孤身一人从羽落城返回天翔的裴音所经历的，是一段称得上坎坷崎岖的旅程。

虽然魔帝落尘羽告诉了她遗留下来的能够穿越赤龙山脉的传送阵，但去到遗迹之前的路途无疑是充满挑战的，即便她如今的实力已接近圣级。

魔神大陆的魔物可能会从任何地方突然冒出来，且在实际对战之前，几乎无法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只知道敌人没有理智，且十分危险。

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魔物不仅难缠，且长相十分恶心，比如裴音在到达传送阵所在的破败遗迹之时，就在其已经荒废成一堆碎石的大门处遇到了一个浑身长满了恶心肉瘤的魔物。

主体部分不知为何跟石头以及一大堆黑色的藤蔓融合到了一起，四肢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挥舞着的黑色藤蔓，已经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模样了。

与其相比，裴音觉得魔神圣帝见到的那些魔族也不免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经历一番恶战斩掉拦路的恶心魔物，她按照魔帝所说的那样启动传送法阵，一道刺眼的白光过后，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再次回过神来时，面前的景色已经从破旧的遗迹变成了幽暗的丛林。

她当然知道这是哪里。

因为她曾经在这座森林之中，从那条蜿蜒曲折的血色轨迹之中

看到了脚下的道路。

…

一步步的走上长长的坡道，寂静的夜晚下，脚下柔软的草地发出轻微的声响，说实话，裴音不喜欢这种，因为难以发力的地面会让她的剑术难以发挥。

但跟他在一起不会想到这些，当与他静静地躺在充满青草香气的地面上时，她仿佛又变成了父亲出事之前的那个小女孩儿，不用担心有危险，也不用担心会被欺负，因为她知道，身旁的人一定会保护自己。

慢慢地向上走着，当走到坡道中央时，裴音停了下来，在魔神大陆历练那么久的经验告诉她，顶部的大树下，有着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右手慢慢地从腰间的刀柄上拿开，本来因为路途的危险而紧绷的身躯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了出来，即使遇到强大的魔物也未曾紧张的心不知为何加快了跳动。

刚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裴音有些慌张地用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但还未来得及清理掉发梢沾染的泥土，就听到一道声音随着吹拂而过的夜风从上方传来。

“好久不见，裴音。”

整理头发的双手僵在了半空，她慢慢地抬起头与坡道上方的墨然四目相对，双眸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繁星一般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裴音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站在原地，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一别三年，曾经的少年也长高了许多，就连声音也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而且不知为何，裴音感觉，曾经少年身上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好像又沉重了许多，即使只是那么远远的看着，就会让她感觉到

心疼…

看着坡道顶部脸上带着柔和笑容的少年，裴音的双手不知不觉紧紧握成了拳头。

如今的我，能帮到你了么…

似乎是见到她停了下来，墨然慢慢地从上面走了下来，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走到她面前，抬起手凝聚出一个清澈的水球，嘴角含着一抹淡淡地笑

“好了，别动，我给你洗一下。”

裴音愣了一下，然后乖巧地闭上眼睛，任由他控制着水流冲刷头发以及脸上沾染的血迹以及泥土，然后再用法术帮她烘干。

做完这些后，她睁开眼睛，看向他的右臂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好像又改变了想法，声音平静地说道

“给我讲一讲你的事情，好吗？”

墨然的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看了看头顶的夜空

“我的事情啊，那估计要讲很长时间了…”

“这样啊，我可以慢慢听。”

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他转头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裴音，然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倒是变了不少啊…”

……

接下来，两人就像之前那样一个靠在树上，一个躺到草地上，一个静静地听，一个慢慢地讲，从月轮之变，讲到旭日谷之战，然后就是到了皇都，入学，结识公主还有一众朋友。

说曾经有个小女孩儿，虽然生了很严重的病，但依然会为身边的其他人着想，为了寻找救她的办法，他们深入探索了古老的地宫遗迹，知晓了归元教派的过往，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右臂变成了如今这种样子。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把她救回来。

最后，他说自己被当今东帝国的皇帝相中，提拔为了公主殿下的近卫队长。

听完之后，跟墨然想象中不同的是，裴音听完之后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抿着嘴唇，抬头静静地看着头顶的星空。

“我的事情说完了，那你呢，裴音，你在魔神大陆过得如何呢？”

“我啊，只是在练剑，仅此而已。”

闻言墨然愣了一下，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来，转头静静地看向一旁似乎变得有些陌生的少女，与离别时一样坚定的目光，样貌也没什么变化，但手臂上多了一些灰色的疤痕，手掌上的老茧因为握刀也变得厚了许多。

他知道，裴音也付出了许多。

“这样啊…”

说完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只有清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

半晌，墨然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那个带有红色宝石装饰的发卡，目光低垂地看了一眼在月光下如同星星般闪烁的红色宝石，犹豫了一下，伸手递给了一旁的裴音

“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也许…我并不是最适合保管它的人，还是由你自己拿着比较好…”

看着那个静静躺在手心的红色发卡，不知为何，裴音的心中传来一阵刺痛，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随后她眸色一黯，目光中似乎荡漾出一片水色。

她飞快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我不要，你不想要的话就扔了吧！”

听到她似乎是赌气一般的话语，墨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刚才并没有给裴音说龙神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以这个少女的性格，即使知道对方是当世最强的龙神，也会站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地挥刀。

所以他就更不能让她白白送死，不仅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轻语的事情迟迟没能挑明，羽神的目的，龙神的追杀，自己命运的丝线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他不能让裴音也深陷其中。

至于裴音师父，那个七大列强之一的魔帝，先不提他会不会为了裴音去招惹龙神，即便来了又如何，以之前他跟龙神的对战结果来看，恐怕得跟第二位的羽神联手才能堪堪压制住龙神一人。

所以墨然不能收下这份感情。

……

犹豫了一下，他先是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然后轻声说道

“呐，裴音，其实，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说完，又是一阵无言的寂静，半晌，就在墨然想要继续往下说时，裴音平静地声音从一旁传来

“墨然，我…喜欢你…”

闻言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一旁的少女。

“裴…裴音，你，你，你说什么？”

虽然早已心知肚明，但真正听到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尤其是这竟然是从裴音的嘴里明确的说出来的。

但或许曾经的那个不敢表达出自己感情的少女真的已经不在了，一阵清风从坡顶吹过，头顶的月亮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彩遮住，周围光线变暗的同时，天上繁星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璀璨星河之下，少女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目光明亮地看向他

“我说！墨然！我喜欢你！”

这一次，传到耳朵里的，是震耳欲聋般响亮的声音。

“可…可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

“哦，我知道了，那又如何呢，”像以前的那个自己一样，裴音双手叉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记住它，并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

究竟什么是爱，即使相别已过三个春秋，裴音仍不清楚，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不曾真正理解过，心中那份没有诉说过的情意因何而起，又将落往何方。

但在小的时候，父亲曾经指着夜空中无数的繁星对她说过

“裴音，当某一天，你迷失了方向，只需要记住，找出黑夜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向着它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能寻找到自己的道路。”

所以，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从少年亲手把心爱的发卡帮她戴上的那一刻起，头顶闪耀的星辰便已经照亮了一生的道路。

星光指引前行的道路，沿着那条鲜血铺就的轨迹，去看一看自己，与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