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劝谏(一)
郭可阳等人行至阜成门前。
远远地便看到阜成门外,有众多兵士和大批身着官服的人,在向这边翘首以盼。
开路锦衣卫回报,说是内阁诸位大学士、司礼监掌印太监及诸位朝廷大臣,在此等待陛下回城。
郭可阳骑马行至近前,看到众位大臣都板着个脸,神情严肃,便知道这群老先生没有好话等着自己。
郭可阳下马后笑着说道:“呵呵,朕只是到近郊转了一圈。黄先生何必搞这么大阵仗在此迎接啊!”
黄立极并未接皇帝的话,以黄立极为首的诸位大臣,及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向皇帝跪拜完起身。
黄立极才板着脸说道:“陛下贸然出城,朝中大臣皆不知情,臣等忧心陛下安全。臣进谏,陛下此举并不妥当,请陛下三思。”
果然,皇帝私自出城在文官们看来并不是稳重之举。
“朕出城所行并不远,只是到西山转了一圈。况且有三百锦衣卫扈从,又有卢象升、孙传庭两位兵部侍郎跟着,绝对是安全的。”
“诸位大臣心中所想朕都知道。无非一是担心朕的安全,但那白龙鱼服的道理朕自然是懂得,肯定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这二嘛,众卿心中恐怕还担心朕玩乐成性,既扰民又耽误了政事。朕明告诉诸位,朕绝不是那荒唐贪玩之君,朕今天出城乃是为了募兵。”
“京中已有三大营,陛下何须再亲自募兵。这些武事安排武将们去做即可,陛下千金之体不宜太过操劳。”左都御史曹思诚劝谏道。
“京营多年未习战阵,朕估计上了战场也撑不到三鼓之后。至于皇帝习武事,大明的天下岂不是太祖、成祖靠马上打下来的,难道都是捡来的?”和这群文臣没说几句郭可阳就烦了。
要是辩论,辩个三天三夜,这些人也不会累。而自己又是个厌恶空谈喜欢实干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滔滔不绝、巧舌如簧。
但是郭可阳知道,文臣们最擅长的就是嘴上功夫,你越和他们辩论,这些家伙就会越顺着杆子往上爬,没完没了。
当下便沉下脸道:“朕心中自有分寸,不需众卿教我做事,以后出城朕自会知会内阁。”说完便上马驰入阜成门而去。
黄立极等朝臣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只得叹气。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自始至终都未说话。他本就不愿意来,是被黄立极这个内阁首辅硬拖着,才硬着头皮过来的。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他做为皇帝的奴婢要是也敢一起劝谏,那就是孤立皇帝,除非是活够了。做为皇帝的家奴,只要皇帝做的不是太过分,就要管好自己嘴,对于这一点高时明还是有觉悟的。
自己不是文臣,没必要邀名买直,低调老实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尤其是侍奉这位皇爷时要特别注意。不然你看那现任的东厂提督高起潜,被皇爷训的像条狗一样服帖。
高时明自万历十五年便入宫,也算是侍奉过四朝皇帝了,何曾见过这等惧怕皇帝入骨髓的东厂提督。
高时明走到黄立极身旁对众大臣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勤于政事,何曾享乐过一天?至今诸位娘娘还都住在信王府邸,未曾进宫。我劝诸位还是莫要小题大做了,陛下自有主见,做臣子的尽心辅佐即可。”说完便拱手而去。
郭可阳骑马回到紫禁城西华门外,让王承恩取出一万余亩田契交给孙传庭。
“你明日去通州运河边上,招募五百名纤夫。招收的条件就和今日一样。另外朕让王承恩从内帑再给你支取八千两白银,做为士兵的安家费和其他花费。”
“林正,你带锦衣卫协助传庭。朕给你们两天时间,两日后五百纤夫要在钓鱼台军营中集合。”
安排完后郭可阳便回宫去了。本打算亲自去通州募兵的,但是有内侍禀报,说新任刑部尚书袁可立已经到京,想觐见皇帝。郭可阳只得安排孙传庭去做募兵之事。
再说这些事自己不可能都亲力亲为,卢象升、孙传庭二人皆要独当一面。
至于这第一批一千名新兵,为何要分两处招募,郭可阳是在早早的提防新军中兵员来源过于单一。
这一千新兵是未来新军的班底,未来新军中的军官肯定要有许多会从这一千人中选拔出来。兵员过于单一对于领导者并非好事,相互制衡是基本的管理艺术。
第一批兵没有招募太多。因为现在也没有训练和管理骨干,招的太多就会训练管理不过来。也没有招募农民,毕竟和散漫的农民相比,矿工和纤夫更具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也更懂得相互配合,身体素质也强得多。
矿工和纤夫,是郭可阳能想到的,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兵员了,戚继光的戚家军班底就是招募了大量矿工。
就在郭可阳回宫的时候,李家窑的窑头李文彩竟然出现在了阳武侯薛濂府上。
原来这李文彩的祖上虽然在嘉靖年间便在西山开矿挖煤,且很快成为当地较大的矿主。但是李家数代无人科举得中,虽然有钱但却无权无势,常被地方官欺压,甚至连一些衙役每年下乡征收田赋时都会趁机勒索钱财。
明初,为了保护京城和皇陵的风水,是严禁在西山伐石采煤的。但是随着京师周边森林砍伐殆尽,京师百姓做饭取暖只得选择煤炭,市场需求使得这种禁令无法有效执行。
到明代中叶,北京西山私开煤窑现象已是蔚然成风。嘉靖年间,不得不放松限制,允许在西山采煤。于是勋臣、外戚等京城权贵看到其中财源,便也纷纷在西山投资开矿采煤。
一些无权无势的私人矿主见此便动了歪心思,通过勋贵家管理煤窑的下人牵线,将自家的煤窑投献到勋贵名下,每年向勋贵上缴一定比例的盈利做为敬献。作为回报勋贵则对其家人及产业进行庇护。
李文彩祖上便是投献给勋贵较早的。他家投献给了阳武侯薛家。靠着阳武侯的权势,打击、欺压、兼并其他没有依靠的矿主,很快成为了大峪矿区最大的矿主。
万历三十一年,万历皇帝为了扩大税源,派太监王朝负责向西山一带煤窑征收矿税。
为了多征税讨好皇帝,王朝不仅对普通民窑征税,连勋贵名下的煤窑也没放过,要求一并缴税,并且动用军力强行征缴。
在大明,勋贵藩王及士绅经商本就有免税特权。这些人不缴税习惯了,你一个太监现在竟敢向他们收税,如何能忍,这下便捅了马蜂窝。
数家勋贵暗中指使投献自己的矿主,教唆矿工闹事。矿主对矿工收入大肆克扣,又说都是太监王朝盘剥的结果,派人组织矿工及家属,到京城皇宫门前喊冤叫苦。
明神宗命内阁大学士沈一贯前去处理,见“长安门外,满路拥塞多人,皆黧面短衣,不知其数,呼冤彻天,持揭叩地。”矿工们控诉王朝“拏人绑树,石打箭射,淫奸妇女,席卷家资......不忍听闻。”
万历帝无奈只得命王朝回宫,不再监管税收,才化解了这次闹事。
由此可见西山煤矿主们与京城勋贵的绑定之深,可以说每个较大的煤窑背后都有勋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