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识实务者
“不必多礼。而且……”朱孟炤装作无奈的摇头,“你这样,本王真的很为难。”
“下官明白。所以,园内除了我们父子二人,没留其他人。”王其缯低头回道。
朱孟炤笑起来,“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如此拘礼,坐。”边说边在主位坐下,而沈维汉始终不离的站在他身后。
“是这样……”朱孟炤似乎觉得需要解释下,“年底之时,与家中发生了些不愉快,所以就离家出走了。”
王其缯一愣,意外的看着他。难道不应该先说几句话过渡,再进入正题?而且,这借口找得太假。这位殿下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楚王是手握重兵、早已就藩的亲王,而他是楚王之子、已册封的郡王。如今改名换姓到苏州,其它不说,连路引、身份都如此齐全……离家出走?
朱孟炤没再说下去,见王其缯的表情很尴尬,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不太自信的问了句,“这理由不太好?”
王其缯抿了抿嘴,点头。
朱孟炤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苦笑下,“好吧。按理,大家也算是亲戚,有些话嘛……总之,我是出来了。而且,家中不太高兴我出这趟门。再加上,那个……四伯的意思是,要是我敢不掩饰身份,那就夺爵。”
王其缯又点了点头,“下官在光禄寺就职,曾有幸见过楚王、王世子及各位郡王殿下,认得出也正常,并非殿下没掩饰。”
“就是啊,认识我的人不算太少吧。我爹的意思是,要我坚决不认。但,如果真这样,那不就更难收场?”朱孟炤满脸委屈。
“除非大家说好,假装不认识。”王其缯建议道。
朱孟炤叹口气,“只能这样了。”顿了顿,重新拱手自我介绍道:“江正召,应天府人氏。”
王其缯也拱手笑道:“在下之前在京城,与江公子是忘年交。最近病休在家,公子特意至苏州看望,因而略尽地主之谊。”
“多谢。”江正召拱了拱手,“不过,我可能一时半会不会走。”
“贤弟是想要置产?”王其缯想到他之前的做法问。
“这个,差不多吧。”江正召想了想,终于又说了一个更拙劣的‘谎话’,“那些小虫子看着挺可爱,就想收些自己玩。那天,我养了几条,发现好像没这么好玩,所以挺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养了。”
“贤弟是自己拿来养?”王其缯不理解了。他这话什么意思?看来,楚王家教果然严,一个郡王连找个借口、说个谎都不会。
江正召点头,又摇头,“我养不好,所以让卖给我园子的人,还是留在园子里种树养蚕。”
“然后呢?”
“什么然后?”江正召好奇的问。
“贤弟收了几个桑蚕园,那里的蚕茧是能制成丝绸的,就算是下脚料,也能制成丝绵。贤弟是想做丝绸生意?”王其缯问。
江正召像是第一次听到,愣了很久,呆呆的问:“王兄有什么建议?”
“按贤弟现在的做法,成本就太高了。”王其缯耐心解释。
江正召皱着眉,无措的说:“我本就不懂这些。而且,我出门的时候,爹不太高兴,什么都没给我,三哥、二娘见我可怜,拿了些私房钱。现在嘛,总之我不能走,又不能回武昌。王兄,要不帮我想想办法吧。”
王其缯点着头,正要开口,突然心中一震。怎么可能?!一个能暗查私盐,收并四家赌坊的人,什么都不懂?殿下,这戏演过了。不对,这话的意思,应该不是‘不懂’,而是‘没钱’。要钱?是楚王的意思,还是圣上?
半晌,不见王其缯回答,江正召有些后悔。这装傻的戏份还真难演,看样子,这位‘王兄’是不信了。会做生意的,果然没蠢人。唉,不知还能不能给个机会,换个人设重来?
“贤弟要多少?”王其缯决定单刀直入,至少表明自己的态度。
嘿,还真给机会,这王其缯讨人喜欢。
江正召嘴角带上一丝笑,收起了那幅彷徨无助的表情,“原本想收苏州境内七成的桑蚕,后来发现量太大,于是改收中、上等桑蚕园。留人是因为,我毕竟不懂行,又是外地人。”
“所以嘛,第一,王兄的桑蚕园,江某要不起,只希望能同进退,尽可能垄断市场。第二、我在扬州有家清风书寓,估价五万两起。想将它抵给王兄,一年期,五厘息。至于王兄能给我多少,先去看过那处书寓再谈不迟。”
这才是景陵郡王的真面目,之前,他演的辛苦,自己看的也累。只是,他的意思竟是要……难道,圣上要抑商?不会,圣上说过要与民生息。或者,还是针对汉王?
所以,这位殿下今天不论洒的是不是毒饵,都要吞一吞才知道。不过,五万两,苏州有谁拿得出这笔现银?当然自己也拿不出,但总要应下再想办法。
“可以,就按五万两计。”王其缯点头。
这话让江正召略微迟疑。王家果然财大气粗,五万两眼睛都不眨。突然想到,今天这一出,应该算是周止的建议。难不成,四伯想查的是王贵妃?好像,说不通。
王其缯大胆按他的思路道:“不过,贤弟的想法手笔太大,若用这五万两收上等桑蚕园,又完全收不尽,更何况很多人不会卖。就算加上为兄名下的,也不过只占了总量的三成多,靠这点量,垄断不了市场。”
这点江正召不是没想过,于是问道:“如果,只是租三年呢?五万两只是第一年的租金。”
王其缯没太明白,笑道:“签三年长期供货约?这样,价格应该能低一些。若是第一期只下定,之后分期付款,加上我们的,倒是真能控七成以上的蚕茧,可能用不了五万两。”
“不。”江正召摇头,“我说的是租园子。也就是说,三年内,这桑蚕园内的树、蚕,任何损失、收益都算我的。当然,那些人嘛,继续留下给我做工,算月例钱。”
为什么?王其缯差点要冲口而出。
产量!除了价格、质量以外,还有产量。他说的是三年,如果只是收茧,明年必定大量增产,这么做就是必亏的局,他肯定亏不起。必须要稳住现在的产量,才能谈控制市场。
王其缯低头细想,若是按江正召的要求,任何一种方式都不容易。何况,丝绸并非苏州一地独有,不然六大户早垄断市场了,除非他能另辟蹊径。于是笑了笑,向他介绍起目前的情况。
“贤弟,苏州境内中上等的桑蚕园,相对集中。我们王氏约有二千亩算的上是中上等的。傅氏祖上与我们是姻亲,家中世代做丝绸,二千五百亩地中只有三百多亩是用来做下等丝制品。另外,有千亩以上桑蚕园的还有四家,中上等的占了一半。不过,每年的宫中采买大都由傅氏经手。”
“散户中,楼氏三百亩全为上等,专供鸿福来绸庄;陈氏有二百亩,也全为上等,但他家没绸庄,年年各家小绸庄排队求购;另外就是锦绣了,一百五十亩上等,只是他家自用尚且不够。剩下应该还有一千多亩,全散在三十多家桑蚕园中。所以,贤弟如果只想租中上等的园子,并不容易。”
江正召听的很仔细,虽然有些周止也有说过,但完全不像王其缯如数家珍。想了很久问:“宫中采买,给钱的吧?”
王其缯笑着点头,“原本就是织染局所产丝品不够,才额外采办的。而且因为种类多、要求高、单一品种的量又不算太多,所以宫中给的价格,一向非常诱人。正因此,傅氏不仅是我们所有人中收益最稳定、最高的,还是我们苏州上等丝品的标准。”
江正召好奇的问:“那你们呢?这么多桑园,也能一呼百应了吧?”
王其缯笑着叹了口气,“我们王氏杂而不精,哪一行都只是粗粗涉猎,赚点辛苦钱罢了。”顿了顿,还是决定提醒道:“噢,贤弟要做这行,在苏州恐怕不能忽略织染局……”
听到这三个字,江正召摆了摆手,一脸的没兴趣,“他们负责宫中丝品。我做我的、他们做他们的,我当然不会挡他们的财路。”
王其缯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现在,江正召满脑子想着让大户形成攻守同盟,一起拉高价格,这样,自己只要收散户手中的桑蚕就可以了。再说,有了王大人,这事应该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