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羡煞旁人
“无可奈何,苏东坡的光辉如同日升,耀眼至使人无法直视。”
俞飞白微笑道:“也因此,时人有人妄议,苏东坡的书法其实乏善可陈。不过是人们因爱其人而赞美其字罢了。”
“例如,苏东坡的字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丰韵饱满。赵孟頫曾评其书法如熊罴挡路,威凛骇人。就连苏门高徒黄庭坚也认为东坡用墨过浓。于是,总有人借此诟病,大加挞伐。”
说到这,俞飞白摇头轻蔑:“实则,我以为他们不过是酸葡萄心理作祟。无此才华便心生嫉妒,忽视东坡的妙笔,夸大其不足。”
“罢了,各有所好,如青菜萝卜。书法亦如此,丰盈纤瘦,仅是观感各异罢了。”林之挥手道,“不再偏离主题,说说看,这《陈情表》的笔迹是否符合苏东坡的风格?”
“在我看来……”
< 俞飞白俯首审视,犹豫道:“似乎并不相像。”
“哎……”
冯老闻言,脸色黯淡,忍不住轻声叹息。他伸出手欲拿起桌上的字帖,打算撕碎丢弃。
任老见状,虽也为挚友感到痛心,却拦住了他的动作,轻声安抚:“冯老弟,别急,听他如何说。况且,即便非东坡真迹,也可能为后人仿古之作。”
“年轻人,请继续说下去。”
劝慰了冯老,任老转而问道:“你判断这不是苏东坡的笔法,有何凭据?”
“当然有几条理由。”
俞飞白略作迟疑,缓缓列举:“虽说这些字用墨厚重,形体饱满,仿造者意图模仿苏东坡。然而手法拙劣,若以十分为满分,充其量只得两分。”
“那些诋毁苏东坡书法如熊罴当道、蛤蟆落石、墨猪般的评论,皆属浅薄之见。就好比这字帖,以为墨汁浓重,字形稍大且扁,便是东坡之字?真是荒唐可笑。”
俞飞白轻蔑地笑道:“他们完全无法领略,也无法洞悉苏东坡墨宝的奇妙精髓所在。”
“何以见得?”林之适时地询问。
“苏东坡的书法奥秘,依我所见,可归纳为三点。”
人群中有人应声,俞飞白更加兴致盎然地解释:“其一,笔触如风展羽翼,舒展自如。其二,字形轻重交叠,犹如乐章起伏。其三,字的大小对比鲜明,宛如天地间的平衡。将这三点融汇一体,观赏苏东坡的字帖,就如同目睹一幅流动的画面,错落有序,韵律感天成。”
“可惜,这幅《陈情表》中,别说细腻之处,就连整体的韵味,我都未能捕捉到一丝苏字的特质。”俞飞白摇头道,断定此乃非真迹无疑。
这时,齐庆国在旁问道:“那会不会是仿古之作呢?”
齐庆国一边说话,一边快速眨眼,暗示俞飞白用委婉的方式表达。
“这个问题,我就不太清楚了。”
俞飞白心领神会,轻轻拉着林之上前,同时说道:“不过,林之的眼光远超于我,他应该能辨个究竟。”
“你……”
林之忍不住瞪了俞飞白一眼,责怪他推卸责任。俞飞白假装未见,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能从中看出繁花似锦的秘密。
“咳……”
林之察觉到冯老眼中隐约的期盼,压力陡增,内心已将俞飞白数落了一番。
不过,此刻的林之不能退缩,否则太过明显。
事实上,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即便没有使用特殊能力,林之也已辨别出字帖的真假。他与俞飞白一样,认为这是一幅六等品。
然而,为了谨慎起见,林之还是悄悄释放宝气,凝视字帖,发现它毫无生机,就像普通的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瞬间,林之心灰意冷,犹豫不决,迟迟未能开口。周围的几人并非愚钝,见到林之的困境,便明白了真相。
“年轻人,无需有任何顾忌,直言不讳吧。”冯老声音略带苦涩:“况且,不过是三万金币罢了,我能承受得起,就当行善积德吧。”
真的是只有三万金币吗?不仅是林之,旁人也有相同的想法。毕竟,冯老的神情透露出他内心的挣扎。
然而,无人揭穿,冯老已深受伤害,没必要再让他心如刀绞。
于是,尽管听到了冯老的恳求,林之依然犹豫不决,绞尽脑汁寻找既委婉又不会刺痛冯老的话语。
若是换了其他年轻人或中年人,林之或许不会有太多顾虑。然而,考虑到冯老的年岁和未知的身体状况,他担心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如果听到真相,冯老是否会因怒火攻心而……
若果真出现什么意外,自己所背负的罪责将无可估量。
冯老察觉到林之的忧虑,他露出一丝苦笑,无畏地回应:“年轻人,你安心,尽管我已步入暮年,却仍能承受这一切。”
这时,任老以低沉的嗓音劝慰:“冯老弟,你曾说过,难得糊涂啊。”
“然而,知晓了事实,便不能再选择逃避。”冯老感慨道:“如果我还抱持一丝幻想,夜晚必定无法安眠。唯有释怀,才能心安理得。”
“那我就直言了。”林之略显无奈,轻声陈述:“实际上,分辨字帖新旧,极为简易,只需观察装裱的材质便知。”
“古时的书画装裱,乃是一门深奥的艺术。装裱尺寸严谨无比,此非详述之点。单论材质,有丝绸锦缎,最次也需选用上佳的纸张,来衬托画作的庄重恢弘。”
林之提起字帖,指向几个破洞:“你们瞧,这些破损之处,非但多余,更是显而易见的瑕疵。不仅画心的纸张薄如蝉翼,更可见装裱材料仅敷衍地涂抹一层。”
“这实属悖理,古时匠人绝不会如此草率。唯有当今之人,贪图捷径,才会偷工减料。”
想到蜀都那位装裱大师黄老,林之连忙补充:“当然,这只是非专业者的粗劣之作。真正的装裱大师,会依据您的需求,精工细作,力求完美。”
“确实如此。”
任老点头表示赞同:“我的作品也曾请人装裱。据师傅所述,装裱一幅书画需历经数十道工序。因此,每卷书画都有其应有的分量,不可能如此轻薄。”
“唉……”
冯老长叹,脸上满是难以言表的失落,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冯老弟……”
任老欲言又止,最终轻轻拍了拍冯老的手臂,同样感到无可奈何。
书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
短暂的沉默后,丁洋突然开口:“冯老,其实你不必太过伤怀。毕竟,这些都是他们两人的一面之词。我认为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能一味听从。倒不如拿到专业的鉴定机构,请专家鉴别,方能确定字帖的真伪。”
“你……”
俞飞白闻言,怒火中烧。
“丁洋,住口。”任老呵斥,脸色阴沉,觉得这个徒弟在国外待久了,对国内的人情世故全然不通。
这样的话怎能当众说出?虽然丁洋说的是人之常情,但在众人面前这样说,是对林之和俞飞白的不信任,更是公开的羞辱。
林现的眉峰轻轻拧起,内心深处涌动着一丝愠怒。然而,在睿智的任老面前,他并未表露情绪,只是平静地回应:“此言非虚。不过如今世上的鉴定机构鱼龙混杂,规则混乱不堪,有的竟明码标价,金钱到位便能换得一张真伪证书。”
“因此,若需鉴定宝物,最佳选择是找那些声誉卓着、信誉可靠的拍卖行,声称要拍卖此物,他们自会为你辨别真伪。”
林之提出建议,又轻轻摇头:“实话讲,这物件根本不值我们如此周折。”
言毕,林之便不再言语。真相已然昭然,此物无疑是伪造得再假不过的赝品。至于他人信与否,已非他所能左右。
“无需再审视了。”
冯老此刻恢复过来,摆手道:“我虽年迈目眩,一时被蒙蔽,但还未糊涂到老。两位小友已解析得清清楚楚,真假之辨,我心中已有定论。”
话音刚落,冯老忽然伸手取过桌上的字帖,猛然一扯。
“啪嚓!”
众人惊愕之下,字帖瞬间被撕成两半。
同时,冯老低头审视,苦笑着承认:“果然是假的。”
“冯老弟,你……没事吧。”任老既惊讶又紧张。
“任兄,别担心,我没事。”冯老摇头,苦笑叹道:“可怜我已过古稀,却因一时贪婪,失了晚节,让人见笑。”
“冯老弟,你太冲动了。”
任老并未接茬,反责备道:“好好一幅字帖,为何要撕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