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欢迎光临
尽管乡间许多人家底层都有店铺，但铭修觉得，这里的可能性更像是租给了他人。
毕竟，如果是自用，何必特设外部楼梯呢？
他对这家娃娃店一直怀有兴趣，原本打算造访，却因时间紧迫未能成行。如今，命运的轨迹又将他引回此处。
太阳尚未西沉，但这里的光线已与招牌上的“黄昏”相符。时光流转飞快，出门时还是正午，此刻已是傍晚。
在这抹猩红的夕阳下，即使熟人走过，也可能辨认不出。铭修欣赏着黄昏，尽管它并不罕见，但每个瞬间都很短暂，美丽至极。
黎明也是他的心头好，原因单纯，只是因为黎明同样美不胜收。然而，黄昏和黎明寓意截然相反：黎明象征希望与光明，而黄昏则寓意消亡与黑暗。
站在大门前，铭修心绪游离，略作迟疑，最终推开娃娃店的门。
叮铃~叮铃~
门后的风铃奏出清脆的乐符，室内昏暗，只有微弱的孔灯提供着间接照明，比外界暗淡许多。
淡淡的黄光聚成一个个小光圈，照亮了各式各样的人偶，有高逾一米的大型人偶，也有小巧的，甚至有与芭比娃娃相仿的。
“欢迎光临。”
正当铭修打量店铺，一阵冷漠苍老的声音响起，全然不同于寻常店铺的迎客声。
入门左侧，展示窗内侧是一条狭长的柜台，隐约可见人影。
那身影身着深灰色衣物，仿佛要融入这片微暗之中。听声音，应是一位老妇，年岁已高。
老妇头顶三盏黯淡的孔灯，光线直射下，她的上半脸隐没在阴影中，而老花眼镜在光束下闪闪发亮。
...这娃娃店如此诡异吗？难道不是棺材铺或殡仪馆？
正当铭修被店内的气氛带入无礼的思绪，他注意到老妇前方的桌上，一块黄粉笔书写的金属牌：“入馆费五百元”。
见状，铭修未加思索，伸手翻找口袋，准备支付零钱。
“嗯...年轻人来这确实稀奇，还是个陌生面孔。是购物呢，还是参观？”
老妇见铭修靠近，撑着桌面缓缓起身，将脸贴近，布满皱纹的双手调整老花镜，仔细端详铭修，仿佛这样才能看清他。
“参观吧，如果有喜欢的，我倒不介意买下。”
放下钱，铭修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与老妇保持适当距离。
“是吗？那就慢慢看吧，随意欣赏，反正也没有其他客人......”
对于铭修拉开距离的行为，老妇并未表示异议，只是重新坐回原位，恢复冷漠。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泡茶，里面还有沙发，累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
“谢谢，不必了，我只是随便看看。”
“如此吗？那就请—慢—慢—欣赏吧。”
娃娃店内流淌着阴郁的弦乐，主旋律似乎由大提琴演奏。这曲子勾起铭修的回忆，曾在某场葬礼或殉职警官追悼会上听过，悲伤的气氛让人印象深刻，应该是上世纪某位大师的古典名作。
正因为这首曲子，铭修愈发觉得这里更像棺材铺或殡仪馆，毕竟氛围与音乐都太过相似了... ... 第十九章 你家人都好神秘
在昏暗的黄昏微光中，这些大小不一的人偶们，或立或坐，或躺或瞪大惊恐的眼，有的半阖眼睑，陷入深邃的冥想，有的则沉睡在梦幻的深渊。它们大多是娇俏的少女形象，但也有些无发者难以辨别性别，唯有细细端详她们微微隆起的酥胸，方能确认其性别。
这些人偶关节皆以灵珠构造，可自如活动，姿态各异，创造出一种奇异而凄美的意境。铭修被这些精妙绝伦的艺术品深深吸引，逐一欣赏完毕，仍觉意犹未尽，无意间瞥见房间深处墙角悬挂的金属牌，箭头指示下方，字样清晰：“地下秘境”。
沿着指示的方向望去，铭修才发现那里隐藏着通往地底的阶梯。临行前，他回头望向那位婆婆。她依然静静地坐在桌前，昏黄灯光下的身影显得颇为阴郁，低头不语，老花镜的反光遮掩了她的眼神，仿佛静止的生命。
“这位婆婆还真是神秘……”
铭修喃喃自语，随即踏上阶梯，借助上方微弱的灯光，步入地下世界。
地下室的空间狭小而阴凉，比地面上更加寂静。微弱的光线与一层截然不同，是低垂的独离灯泡，仅两盏点亮，一红一绿。这里宛如杂物仓库，杂乱堆放着各式旧物，破旧的沙发、古董桌、陈列架、火炉，甚至有一张立于墙边的床……
许多半成品人偶随意放置，其中一些仅完成上半身，无手，只有头颅和半截身躯，还有一些只有头部或手腕的被摆放在装饰架上。或许是主人的诡异喜好，火炉中竖立着手腕，椅脚与架子下伸出双脚，令人毛骨悚然。
乍看之下，这片区域的混乱摆放毫无规律，宛如杂物堆砌，但铭修隐隐感受到其中某种异样的和谐美感，还有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也许，这只是他的错觉。
穿越幽深的小径和障碍，铭修发现了未曾见过的珍宝——一个一人高的黑漆六角形器物，正是棺椁。
没错，那是一个棺材，铭修初入店铺时，对这家店的第一印象——棺材铺的象征。但这并非普通的棺材，而是一具西式棺材，类似电影中吸血鬼的休憩之处。静谧地躺在其中的，是一个人偶，与见崎鸣、藤冈未咲两姐妹极其相似，工艺精巧至极。
那球形的关节揭示了她的身份，是个完美的人偶。她怀抱深红玫瑰，身着轻纱蓝裙，安详地躺于棺内。虽然同样是黑发，但她与鸣、未咲的发色稍浅，长度也超出肩部。面貌与身材，除了关节，与两姐妹无异。
如果这个人偶的关节不是球形，铭修或许会怀疑两姐妹是否故意扮成长发人偶来吓唬他。当然，她并非真人，肌肤呈蜡白色，眼睛是绿色的假瞳。
“哼~嗯~原来你不反感这种东西吗？铭修……”
“……还可以，感觉挺有趣的。不过，鸣，你和未咲对长辈似乎不太礼貌啊？通常对像我这样的长辈，称呼时应该加个敬称，比如在名字后加个‘桑’。”
这声音显然并非出自棺内的静默人偶，铭修是个无神论者，但在这阴暗的环境下，突如其来的声音确实让他惊了一下。然而，良好的心理素质使他迅速恢复平静，听出了那是见崎鸣的声音，淡然回应。
“呵~”
紧接着，铭修听见一声微妙的轻笑，尽管人偶的唇未动，因为她无法笑，也无法发出声音。笑声源自人偶身后，一定是躲在那里的见崎鸣吧？她觉得这样见面很有趣吗？这孩子的喜好与这家店如出一辙……
铭修感到无奈，又有些无语。他知道声音来自眼前人偶的原因，那声音正从她那儿传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对这家店一直很好奇，所以进来瞧瞧。”
铭修听见见崎鸣的声音，不由想起了刚才老婆婆的话语：“反正没有别的客人……”
一楼的走廊空无一人，也没有其他客人。既然老婆婆如此说，但见崎鸣在此，若她没失忆，那么正如她所言，见崎鸣并非“客人”，这家店，包括整个建筑，都是见崎鸣的家。
“鸣，这里真的是你的家吧？”
走向前，拉开棺材后的暗红帘幕，铭修眼前出现一扇乳白色铁艺双开门，门前站立的正是——
蓬松的黑色短发，精致的面庞，右眼鲜红，左眼戴着眼罩，略显病态的苍白肌肤，娇小的身躯，集各种特质于一身的少女，见崎鸣。
她身穿夜见北高中的制服，而非蓝色的裙子，但在铭修眼中，与刚才的人偶如出一辙，仿佛人偶鲜活地显现出来。
“是……也不是。”
“你真够恶趣味的……”
“我不是故意藏起来吓你，只是刚好下来，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就悄悄看了看是谁。”
鸣轻笑着，话语中带着几分调皮。 \没想到竟是你，我确实被惊到了，于是便藏起来窥探。”
“......起初你或许没打算吓我，后来却被我吓到，于是躲了起来。见我观察那个与你极其相似的傀儡，便出声了吧？”
“无法否认，铭修，你的确聪明。”
鸣毫无悔意，无视了铭修先前请求使用敬语的要求，只是微微颔首，静悄悄地走向灵柩前，回眸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偶。
“觉得相似？”
“嗯，非常像。”铭修仔细端详着少女，再对比灵柩中的人偶少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同时提出疑问：
“是按照你的形象塑造的吗？”
“确实......不过，即便喜欢，这也不是商品。她是雾果......是妈妈的另一位女儿。”
“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因为你凝视得很专注。”
“......你观察我也同样专注，你究竟何时开始注意我的？”
由于氛围的影响，铭修未曾察觉鸣的视线，不禁有些懊恼，但他选择坦诚，未否定鸣对他对精致人偶看法的洞察。
“的确很喜欢，但如果出售，估计代价不菲。目前我还需努力积攒。”
“是吗？果真喜欢？我五年前就开始留意了，从你盯着那对联体双胞胎时。”
鸣提及的双胞胎，是仅有一臂一腿，以共享的躯干相连，拥有两个身体、两个脑袋，却仅有两只手和三条腿的奇特姐妹。
说实话，铭修觉得这对双胞胎姐妹令人胆寒，赤裸的身体，诡异的表情，绝不美丽。
然而，鸣离开人偶灵柩后，走向那对双胞胎，专注地凝视着她们，说出与铭修截然相反的见解。
“我最爱的就是她们，因为她们总是展现出无比平和的神情。尽管身体相连，仍能保持如此宁静温柔的面庞，真是奇妙至极。”
“....因为是傀儡，所以表情才会恒定不变吧？如果能变换表情，岂不更可怕？也许正因为相连，她们才感到安全。我没有亲生兄弟姐妹，但你有。”
说到一半，铭修俯身蹲下，看着在他眼中，平静背后透着诡异的双胞胎，不解地问：
“你和未咲在一起时，不会感到平静吗？”
“是的......确实很平静，这样说也没错吧？不过.....”
铭修半蹲着，鸣转身时，视线变为俯视。
“你脸上的......是刀伤吗？和谁争斗了？”
“....提起争斗真是无语，你这孩子有时也挺失礼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警察吧？警察受伤是很寻常的事。”
不满的铭修粗鲁地揉了揉蓬松的黑发，鸣的表情并无异样，没有不满，只是淡然地点头感慨：
“原来已是警界的指挥官，还需亲自与歹徒搏斗？警察，真是不易。”
“话说回来，一楼前台那位老妇人是你奶奶或外婆吗？你们家族传统真是奇特，个个如此孤僻冷漠，对客人也冷淡，对你这个熟人也不例外，似乎并未有所不同。”
“不，对你已算好了。况且，铭修你也失礼了，谁会直接说别人家的人都古怪？”
“但这的确是事实，对吧？再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因这种事生气。”
“....确实，我的家人......在他人和普通人眼中，都挺奇怪的。这是事实，没什么好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