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狐国

马蹄踩踏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好似归心似箭的游子，这可由不得他慢悠悠，狐国自从三年前换了新皇，整个国都不一样，先是开河渠，挖土埋井，将水资源统一调配，改革官员制度，举行科考，废除了食人的习俗····

总之，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下，很难说触碰了谁的利益，总之只要是敢跳出来的，都会被那位新皇以雷霆手段镇压。

不管如何，狐国的人口是越来越多，经济贸易也愈加繁华。三年的时间，原先破败的城墙已经被重新修缮，甚至还扩建出外城。

这不，尤其是治安问题，酉时一过，那城门便不再开启，也曾有几个权贵子弟试图威逼利诱守门人，第二天就传来其父被剥夺官职的消息。

可以说，这几年，新皇新制风头一时无量，官员们纷纷噤若寒蝉，哪还有之前的半分潇洒快活。

不过老百姓们的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街上人妖相处，夜不闭户，钱财无失。外有厉兵秣马，悍将戍边，外敌不敢犯。

又对外通商，以西域之特产换取东方的丝绸布匹，绫罗绸缎，茶叶甘水。

双方各取所需，互有庇益，上安苍天，下安黎民，外有虎狼雄狮，内有清廉学士。倒是好一幅盛世之景。

······

然而盛世不过一时，许是天妒英才，又或是事事亲为，劳损心神，新皇寿算最终不过三百，很快便已年暮，独留一儿一女，最终撒手人寰。

那被压制三百年的权势贵族们哪能忍受这样的压迫，权力是世间最猛烈的毒药，品尝过的它的人没有人能够抵挡它的诱惑，它会将人拉入无法逆转的旋涡。

它们勾结在了一起，一时间，那座屹立百年的狐国，风雨飘摇。

毁灭总是比创造容易的多，西风还是孜孜不倦地翻滚着黄沙，可狐国，却是一夜，换了人间。

背井离乡的亡国太子与公主。最终流落到了十万大山。

那里的黄沙吹不过群山，可同样，再也望不见故乡。

深受一代明君影响的太子，一辈子都在这所未开化的野蛮妖域奔走。时间久了，人们也忘记那个年少英俊的狐公子曾经也是一国太子。只是每每想起，都会用来嘲讽一番，发泄发泄心中憋屈。

“还太子呢，不就是认识两个字吗，打架还不是没啥用。”

“就是，长的好看有啥用，当妖，就要有坚实的肌肉，才能保护，并满足那些婆姨。”

“话说，那小子的妹妹长的可俊了，不知道品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蛮横的妖域离不开食物美酒以及雌性。当然即使是在人间，也差不了太多。十万大山的晚餐总会在这番谈笑后结束，只留下那个攥紧拳头，却只能黯然神伤的落魄亡国太子。

后来呀，后来那个绝美的亡国公主嫁给了妖族某个权势人物，只为那个每晚遥望北方却看不到故土的狐公子，一个渺茫的希望。

再后来呀，蛮横的妖域又一惊才绝艳之人横空出世，锋芒之盛，饶是当初的先皇，恐怕也会暂避三分。狐公子这么想着，可它并没有感到畏惧，它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可那个女人实在太任性，不，或者说是太孤傲了。孤傲到她不愿意将目光多停留在一个生命上哪怕一秒。她始终望着那片苍天。

狐公子老了，它太老了，那个初到妖域的翩翩公子如今已是一个花白了发的小老头。它向自己的妹妹交代了后事，温柔地抚摸着外孙女的小脑袋瓜，眼睛却依旧遥遥望着北方。

它又去见了一次妖帝，只是和往常不同，妖帝似乎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但和自己实在太像了。那是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拒之门外，不甘又无奈的神情。

狐公子，不对，现在是狐老头了，它再一次说出了重复千万遍的理念与想法。也是它第一次看到妖帝露出思索的神情。

可还没等它欣喜，妖帝的话像是一把钢刀，狠狠扎进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挺有意思的想法，只是历史的车轮已经证明了此事行不通。本宫不做无谓的尝试。”

大差不差的回答，狐老头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妖帝的拒绝而气馁，它只是一如往常般尽力挺直腰板，整了整衣袖，然后恭敬一拜，随后从容离去。

“不过嘛。”妖帝若水敲了敲梨花檀香岸几。那张绝世容颜上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本宫一生不喜见不美之物，小狐狸你既然有这番心，本宫成全你一次又有何妨。”

半生未曾落泪的狐老头，那一刻哭的像个小孩子。

它的侄儿，它的外孙女，都来送它来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北方。它缓缓走到那漫天黄沙中，指着那还残留的几抹青砖，那微微泛紫的牌匾。

在孙儿们的哭声中，缓缓消散在这天地间。

画面到此结束。

郭生喉咙沙哑，发不出半点声响，烈酒已经严重破坏了它的语言系统，只留下依旧亢奋带着疲惫的神经还在支撑着他。

“生生，你···不要紧吧。”周粥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能走到这一步，可即使这样，又于是如何，两人如今根本没有战斗力。或许，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

周粥最后的呢喃让郭生听了个真切。

他依旧无法说话，可脑海中那个愈来愈佝偻的身子，总是不断重复在他的记忆中。

一次次的叩门，作揖，一次次地拒绝，辱骂，甚至殴打。白眼与谩骂是常态，嘲讽与戏弄是底色，可那道身影总是能在叙述完后挺直腰板，作揖离去。

是啊，这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啊。可为什么你就这么倔呢？

郭生毫不意外若水最后会点头，那是因为他接触过。可那个狐老头呢。

将一件事从青丝贯彻至华发，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与其说是若水选择了狐公子，倒不如说是狐公子选择了若水。

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可偏偏你不愿放弃。所以他们成了众生，而你成了那个一。

世间不可能的事其实并不多，但畏首畏尾的你，肯定就是那不可能之一。

郭生冲着那道虚影点了点头，托着疲惫的身躯，再度迈入了黄沙。人间二两愁，不染青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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