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淫祀
北境五府十六州，地貌以平原为主，土壤肥沃。
又有两江一河，水域充沛，本是农耕重地。
这坎腰村，便是正居霜漓河上游一个村落，地势颇好。
李大椰做事伶俐，本是给苏瑾与影子二人各安排了一处落脚地。
苏瑾寄宿于一个老汉家中，影子则住在村内一名寡妇居所。
两处正是邻里，小院相隔，方便守望。
这安排很合理，李大椰是花了心思的，可惜却不符影子的意。
她执意要与苏瑾同住，晚上也没打算睡，打定了要在门外值守主意。
苏瑾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这是老宗主吩咐的，影子执行力极高，一丝不苟。
夕阳正好，苏瑾坐于院中。
惊翅鸟俯瞰高空，整个村落轮廓在视野共享效果下，映入苏瑾脑海。
他方才便有感觉，这村子透着怪异。
特别是那村长父子二人，不似良善之辈，虽只是凡人不曾习武，却也还是谨慎些为妙。
隔壁院中，正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妮儿，扎着俩袖珍羊角辫。
农家贫苦，小孩多没正经衣装。
小姑娘身上敷衍套着块宽大破洞粗布，又显滑稽，又显可爱，正睁大眼好奇盯着苏瑾。
怯怯的，萌萌的。
不一会儿，得了母亲交代，捧着个破瓷碗，跌跌撞撞便朝苏瑾走来，奶声奶气：“大老爷喝水！”
苏瑾摸摸她后脑勺，正要接那水碗。
却被一旁影子抢先，端于鼻尖嗅嗅，这才递给苏瑾，小声道：“无毒。”
苏瑾也不介意，将水喝下。
又凭空取出罐蜜浆，喂妮儿尝了口，小姑娘眸子便亮了，星辰一般，笑的弯弯。
“来，都给你。”苏瑾心情难得的好了些。
妮儿犹豫着，接过来，却没贪蜜浆的甜，反倒笨拙盖上，看得出忍得很辛苦。
“好甜，留给娘亲也尝尝！”奶声奶气说着，从破布前面缝的个小兜内，掏出小半块有些发黑的麦糖：“老爷也吃糖！”
期待看着苏瑾接过，咬了一小口，喜滋滋的便朝家走。
依旧跌跌撞撞，没穿鞋的小脚丫子，冻得通红。
苏瑾看着，不知为何，心情又不好了，微微皱眉。
“孩子没鞋穿，这太正常了，大齐贫苦百姓家的孩子，大多都活不过十岁。”
一旁如哑巴般的影子，难得说话了。
方才一幕，似乎让她也回忆起了些东西。
“何况，这个村子的孩童，命还要更短些。”
“为何？”苏瑾不解。
“我方才替公子检查了一下卧室，这户村民家中有神龛。”影子冷冷说着，不含情绪：“供奉的不是正神，而是淫祀。”
所谓淫祀，乃不合礼制、法度的祭祀。
供奉对象往往千奇百怪，上交的祭品则更是血腥荒唐。
世道越乱，淫祀便越泛滥，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他们供奉的是什么？”苏瑾隐隐猜到影子方才话中意思，还是追问一句。
影子正要答话。
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哐啷啷一声，二人交谈便被打断。
抱着小小蜜罐的妮儿，撞到个精壮男子，跌倒在地。
蜜罐滚得好远，黄澄澄蜜浆淌出，混入泥泞中，全糟蹋了。
“死孩子！没长眼！”那男子恶狠狠，理也不理，又朝小姑娘娘亲吊儿郎当笑道：
“刘寡妇，给河神爷爷的祭品不够了，缺了个，要用你的丫头补上哩！”
唤作刘寡妇的妇人，风韵犹存，连忙小跑着将跌倒妮儿抱起。
挤出个恐惧又讨好的笑：“三水爷，奴家不是交足供钱了么？为何……”
“孝敬河神爷爷的童女死了一个，得补上！你供钱交的最迟，这祭品缺了，可不得先由你补上？”
村长家儿子陈三水，横行乡里，无人敢惹。
此番前来，多少带着些别的念头，阴森森笑道：
“何况，你家女儿是去伺候河神爷爷，今后会踏着浪回来报恩哩！”
又将声音放小：“当然，你若愿意再交一份俸钱，或是今晚在村外小河边等着老爷我，那这事就还有商量。”
刘寡妇无助抱着妮儿，眼眶便也红了，颤抖着抗拒：
“供钱……三水爷您给我些时间，供钱我再想想办法……”
“好！谁叫老子心善！给你一天时间！
后天可就是河神祭了，一天过后你交不上钱，嘿嘿……”
陈三水视线落在刘寡妇鼓囊囊胸口，舔了舔唇。
这寡妇贞烈，他就爱玩这种，对比起那些认了命的女子，更能给陈三水带来别样心理快感。
妮儿看到娘亲在哭，她也跟着哭，泪珠子大滴大滴往外落，却忍住不哭出声。
她怕。
陈三水掐了掐妮儿脸蛋：“真可爱啊！河神老爷就缺你这样的好童女！有福了哩！”
便自转头，朝苏瑾一笑，神情说不上的怪异。
顺带着，淫邪又不经意的，朝着影子身影一瞥，咽了口口水。
这种高级货，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禁脔，若能玩上一晚，死也值啊！
……
看着陈三水离去背影，苏瑾喃喃着：
“所以，这个村子祭祀的是河神，祭祀的手段是人祭……”
乱世人命比狗贱。
礼乐崩坏，官府无能，淫祀遍地。
而这坎腰村村长，似乎还是淫祀的既得利益者，能借机敛财。
可真是精彩！
“公子，早些休息吧，管不过来的。”影子盯着苏瑾，冷冷说着：“这种事，太多了。比这更惨的，也还有不少。”
苏瑾没说话，起身，朝屋子走去。
终是开口：“你给那刘寡妇留些银钱，虽是管不过来，但见到了，能帮就帮一把。”
这世道，的确不像话。
影子看着苏瑾背影，没说话，点点头。
心中却思量：
“老宗主要我沿途观察他的品性，这位公子，心还是太软，心软的人，不适合居高位。”
……
翌日。
苏瑾起的早，推开房门。
影子伫立门外，守了一宿，尽职尽责。
不见疲态，面色却带着严肃。
她小声说道：
“公子，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