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对手艺人的敬畏之心
翌日,高歌早早起床,梳洗完毕,想看看金爷爷怎样编制。院子里,金老头正在编凉席。
“金爷爷,天儿都凉了,怎么还编凉席呢?”高歌问道,难不成也是要做礼物的。
金老头手里不停,说道:“这是炕席。俺们这里有个习俗,新盘的炕要铺新炕席,这个是早就订下的。”
这两日光忙活迎接高歌了,今儿才动工。
高歌心道,太好了!只在电视上看过,自己从没编过,纸上谈兵是行不通的,因此在旁边认真地观摩。
看了许久,高歌手痒了,请求道:“金爷爷,您歇会儿,我来编。”
虽然小唐说高歌不用他教,金老头也不相信一个小女娃会竹编。全当是哄大户人家的小姐玩耍罢了,金老头想。
听高歌说要编,金老头道:“来,俺教你。”
“金爷爷,我已经看会了。”
“啥?”金老头哪里肯信,“莫闹,莫闹。”
高歌笑道:“我编,您看看行不。”
金老头犹犹豫豫的站起身,高歌盘腿坐下,一丝不苟的编起来。
冯青山也凑过来。
起初,高歌一边想一边编,毕竟第一次干这活儿,手生。一排编下来,小手麻利起来了。金老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她编错了。高歌很快就编了一拃宽,松紧度、匀称度与金老头编的一般无二。
金老头直呼捡着宝了,甩他手把手教了三年的徒弟几条街,就是跟他比也毫不逊色。咋有这样聪明绝顶的娃啊?
冯青山简直看呆了。像这种定制的活儿,师父从不让他摸,他也知道自个儿干不了。突然来了个小女娃子,一出手就震了他。冯青山有点自惭形秽,怪自己没有用心学,暗暗叫上了劲,一定要超过高歌去。
大炕席用的都是宽竹篾,高歌需要的是零点五厘米的竹篾,她问金老头:“金爷爷,有······”高歌语塞,总不能跟古代人说现代的长度单位吧,她四下里找,捡起一截断竹,用指甲掐出大约零点五厘米,说:“有这么宽的吗?”
金老头见她要的竹篾这么细,问道:“娃啊,你要编啥?”
“金爷爷,叫我高歌吧,我姥姥叫我‘歌儿’。”
“哦,好,好,叫高歌,叫歌儿。”金老头呵呵笑道。
“我编水凉席,不是炕席。”
老金头不知道除了炕席还有啥席,水凉席又是个啥?既然高歌要,他只管给提供就是。
“有一些,不知够不够。”说着,金老头引高歌去看。
高歌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如实说:“金爷爷,我也不知要用多少。”
“那就多备些。青山,”金老头喊冯青山:“你再准备些这样的。”
冯青山应着去了。
金老头把细竹篾搬到院子里,院子很大,高歌另寻了空地,开开启她的竹编之路。
冯青山很快拖着两棵竹子回来了,和金老头一起加工高歌要的竹篾。
冯青山将竹子劈成所需要的宽度后,金老头开始破篾。他的手像长了眼睛,看都不看,原本厚厚的竹片变成两片竹条,再将竹条片开,使它变薄。用特制的工具将变薄的竹条抻拉,刮去毛刺,经过不同工具的几次刮,竹片更薄更光滑了才能达到要求,也才能成为竹篾。
冯青山把竹篾盘起来,放锅里煮了一个时辰,竹篾渐渐由青色变成黄色。煮篾起到不生虫不发霉、增加韧性的作用。篾煮好后放在阴凉处风干。
这边,高歌凭着无与伦比的记忆力编好了凉席的边儿。当金老头看见那别致的花边时,两眼都直了。祖上传下来的席子的编制手法只有一种,金老头从没想过创新,几十年编着同一款席子。高歌的新式花边给金老头打开了一扇窗,原来席子还可以这样编。
高歌编的是单人凉席。因为工艺复杂,还要采集植物给竹篾染色,原计划三天完成,结果紧赶慢赶的用了四天。从吴夫人送她的荷包看出吴夫人是雅致之人,因此她在水凉席上编出了空谷幽兰的图案。按照古人的书写习惯,在左下角从右往左竖排编着:高歌敬赠,吴夫人惠存。
高歌越看那字越丑,没办法,既是作为礼物就不能假手于人,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练字。
金老头亲自将水凉席挂在醒目处,久久端详着,忽然老泪纵横。金老太十五岁与金老头成亲,相伴四十多年,焉有不知老伴心思的。
“他爹,老天爷待你不薄啊!”金老太感叹道。
金老头抹抹眼泪,对高歌道:“歌儿,你还会编啥?”
金老头突然哭泣,吓坏了高歌,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听金老头问,急忙回答:“金爷爷,我不会了,只会这个。”说着怯怯地指了指水凉席。
“歌儿,金爷爷编了几十年席子,未曾见过席子还能编出花来的。”金老头抽一下鼻子,有些难为情的说:“俺是高兴得,吓着娃了。”
高歌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老太看着水凉席,像看她最疼爱的孩子,“歌儿,你跟谁学的?”
“以前,看别人编过,就学会了。”高歌慢吞吞地说。她心虚,竹编工艺经过了几千年的积累沉淀,自己只是个拿来用的,赞誉愧不敢当。
在几天的相处中,她看到了一位老手艺人对竹编的痴迷。从挑选竹子、平结到煮篾、抛光,再到挽线、收编,每一道工序都认真仔细,精益求精,丝毫不因为是重复了几十年的工作而懈怠。正是有了这些良工巧匠的传承,中华的瑰宝才得以熠熠生辉。
高歌也渐渐了解了金爷爷看着水凉席哭泣的原因。他一辈子醉心于竹编却没有创新,他觉得愧对祖先;看到一个小女娃的手艺如此精湛,他由衷的欣慰。
高歌对这位老师傅的敬畏之心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