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中人
一个小女孩，一瘸一拐地靠近一群正在打闹的同龄人，弱弱道：“我想和你们一起玩。”
“不，你是一个瘸子！”一个小男孩站出来，“我们不和你玩。”
那小女孩一听，眼神黯淡下去，脸上满是失落。
“果果，我妈不让我和你玩。”另一个小孩子补充道。
也有小孩子看不惯同伴的话，脸色涨得通红：“你们怎么这样欺负果果！”
两波孩子顿时吵作一团。
果果低下头，再也没有说什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总是这样，会让人不开心，会让人看不起。
没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感受，
除了爷爷……
……
“我知道了，果果。”苏远阳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走不快也没关系。”
“你慢慢走，走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大哥哥。”果果焦急道，“这附近有怪物。”
“我知道。我已经感受到它了。”苏远阳点点头，故作轻松道，“等会，我去拖住它。”
“你只要一直走就好。有我在，它伤不了你。”
果果看向眼前这个少年，在他的眼睛里，没有那些大人与小孩，看向自己的同情与怜悯。
有的，只是淡淡的认真与心疼。
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很多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总是流露出怜悯，或是嫌弃的眼神。
果果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看见过多少人的同情。
他们或许会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但，果果看得出来。
同情，怜悯，不屑，白眼……
从她记事起，身边总有异样的目光。
这些事情，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爷爷……只有爷爷，在她每次遭受这些时，会温柔的抱住她，安慰她。
“果果，不要怕，要勇敢地走下去。”
可是……可是爷爷已经……
为了她，已经不在了。
“果果，别发呆了。”苏远阳打断了果果。
果果回过神来，重重地点头，表示已经听懂了。
苏远阳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那道恶意的气息，似乎已经发现他们了。
此时正在一步步靠近。
果果顺着苏远阳指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着。
“果果，快走。”看着那道娇小的的身影，苏远阳突然轻声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
“都不要回头看！”
“你只要，一直往前走。”
果果的耳边，如同响起了晴天霹雳。
在半个小时之前，也有同一个和她说了类似的话。
“果果，你先往前走，爷爷马上就来。”
然后，她看见，一道苍老的身影，拦住了那只凶猛的残象……
那是果果第一次看见残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些强壮的大人，在听到警报声后，吓得惊慌失措，面色苍白。
只有爷爷，敢站出来，为她争取时间。
她已经看见一个人，为自己死去。
现在……
“我，大哥哥……”水雾再次弥漫在她的眼睛。
“走！”
“你爷爷，他也会希望你平安无事！”
制式直刀，被他的手指轻轻握住，从刀鞘中拔出。
“锵——”
一声轻鸣，在街道上响起。
苏远阳回头，看见果果正一拐一拐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慢，才走了十多米。
普通人此时已经可以跑出四五十米外。
但果果做不到。
奔跑，是身体健全的人的特权，这与她无缘。
可他看得出来，果果已经拼尽全力了，发丝间满是汗水。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
“张队长，我这里有点情况。”苏远阳对着终端说道，“有一个小女孩，腿脚不利索，现在正沿着我来时的路走去。
你们，记得派人去接她。”
“还有小孩？！”终端那头的张队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该死，不是说将这里划分为交战区，将群众疏散吗？！”
张队长的声音有所减弱，听起来是对着旁边的人喊的：“你们几个，再快点检查！必须将周围的群众都安置好！”
苏远阳已经能想象到张队长的脸色有多难看，那道刀疤肯定已经扭成一团。
“嗯，那只残象，也在我附近。”苏远阳继续说道，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和同事闲聊，今天中午要吃什么。
张队长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喊道：“苏远阳，按照计划，你只要发现并追踪它。”
“你不会做傻事的，对不对？”
苏远阳感受着风里弥漫的恶意，和残象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些无奈。
“张队长，我知道，但……”
那是刚才的计划。
现在，我身后有一个小女孩。而且远处还有很多群众没来得及疏散。
如果我让开了，她与他们就会死。”
终端那头沉默了，半晌后，张队长缓缓说道：“我知道，但是……我们不是万能的，我们只能尽可能减少损失。
苏远阳，你是一个好苗子，前途无限。
听我的，保护好自己。
你才成为共鸣者一周，对面又是［巨浪级］残象。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都没有人会怪你……”
这次，轮到苏远阳沉默了。
他苏远阳不知道自己前途无量吗？
不知道对面是［巨浪级］残象吗？
知道，他当然知道！
谁不想好好活着，走着出人头地，名扬天下的人生。
谁又不想轻轻松松，毫无负担的过完一生！
可是当责任来临时，他还是下意识地踏出了那一步。
看着天空飘落的雨水，苏远阳的记忆里，回到了遥远的七岁。
那一年，和今天一样，都是雨天。不一样的是，这是百年一遇的暴雨。
那一天，洪水如同咆哮的野兽，发了疯似的席卷目光所及的一切，彻底吞没了他熟悉的家园。
车子，大树，泥土，家禽甚至是人，都被洪水卷走。
还是那一天，在漆黑的夜里，一群穿着军装的人，喊着震天响的口号，将他从即将被淹没的房屋中，抱到了冲锋舟上。
……
“队长，这里离最近的避难人群也就五百米，不能让残象伤害到他们。
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苏远阳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手中的刀：“我个子没你们高。
可是这里就我一个人。
而且我的个子，也不矮！”
苏远阳的身体站得笔直，犹如一棵大树，撑起了这老城区的一方天空。
这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握着刀，目光看向远处。
一个，正满头大汗，一瘸一拐地离开。
苏远阳拿起终端，似乎是对着自己的队友，又似乎是对自己，轻声说道：
“做英雄？我没那个本事与觉悟。
一个月拿这点钱去拼命？我也觉得不值。”
我很怕死。
很怕，真的很怕。
人能活着不容易。
但让我离开，我做不到。
我可以离开，但是他们怎么办？”
在轻语之中，苏远阳的内心，已经逐渐有了答案。
人生在世，求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
如果他让开了，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这辈子都会后悔。
雪白的刀身，倒映出天上的雷光；
低沉的雷声，在头顶炸响。
豆大的雨，犹如奋不顾身的飞蛾，砸在老街的青砖上。
乌云彻底遮挡了整片天空。
暴雨，也遮挡了苏远阳的视线。
现在，整条老街都处在昏暗之中。
一道散发恶意的气息，正向着苏远阳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