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可真会投人所好
「玉簪」
有了正事做,日子就过得如流水一样飞快。
杨烟依着涯夫子的要求,零零碎碎买了许多彩球彩线、瓷碗、麻绳和布料,又买了刨子锯子等工具学着锯木头和连榫卯做机关道具。
光学这些几乎要了杨烟小命,涯夫子却还嫌不够,半夜让她支棱起来去数星星,画星象图。
白天上午杨烟依旧在学堂当差,为了那半吊钱腰都快折断了,但所幸她发明了一套速记符号,竟能不急不躁地将刘夫子讲的废话也一并记录下来,适应以后慢慢也就如鱼得水起来。
况且她发现,刘夫子的虚浮恰似幻术彩戏花哨虚假的表面,往内里剖去只能看到一个草包而已。
但如何将草包幻化成惊奇怪诞或美轮美奂的表面,是幻戏师的悟性和功夫。
幻术无外乎高级骗术,彩戏更是纯靠技术手法,刘夫子无疑有了一个骗子应该具有的基本能力,亦是杨烟学习的对象。
这样想着,再上刘夫子的课时,杨烟几乎是掰碎了去看刘夫子的嘴皮子功夫。
一个月很快过去,深秋来临,杨烟也领了第一份的工钱。
她小心翼翼地装进钱袋,之前那蓝衣皇子赏的钱光置办家当和学习用具已经用去大半,打杂的跑腿钱只够买些生存口粮,今天终于可以去给自己和涯夫子置办过冬的衣裳被褥。
买完衣服和食物,又给涯夫子沽了两壶叫做“浮生叹”的烈性浊酒。
她还没见过涯夫子喝酒,也不知修道之人是否有忌讳,但想着男人几乎都好这口,没准他也喜欢?
涯夫子大概跟她父亲差不多年纪,虽然比父亲更严肃冷漠,但也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她提着一堆东西一边走神一边走路,在刚刚跨过连接城南城北的长桥时,迎面又碰着了匆匆而来的苏可久。
苏可久像是一直在找她:“小寒,可找到你了!”他第一次叫她“小寒”,虽然给自己起了这个小名,杨烟却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在叫她。
见她愣着,苏可久突然抓起了她的胳膊,手上还拎着的酒壶差点被甩了出去:“我母亲要见你。”
“啥?”杨烟一愣,突然明白了,“稍等,你帮我拿着东西,我去去就来。”她把衣物饭食和酒壶往苏可久处一塞,转身就走。
苏可久一脸诧异地愣在原地,没办法也只能等。没多会儿,杨烟捧着个红木盒子回来了。
“这是?”
“我想你母亲会制香,肯定看不上庸脂俗粉,我的钱财也有限,就选了个能配得上她的。”
杨烟打开盒子给苏可久看,里面躺着一只通体清透、头上雕了一朵栀子的青玉簪。
“很美。”苏可久呆呆地说,“你可真会投人所好。”
“要学东西嘛,总要表表心意。”杨烟说。
自打动了向苏可久母亲学制香的念头,她便在一家首饰摊前早早相中了拜师要送的“礼”,价格正是她手中余钱的极限,只等机会到来而已。
“你总能把实话说的不那么让人讨厌。”苏可久却道,“我都不知以后是该顺着你还是该防着你。”
“我是真心的,苏大哥。”杨烟从苏可久手中接过她的东西,只把红木盒子让他捧着,“谢谢你。”
以前杨烟都叫他“苏公子”,刚才却叫“大哥”,她是懂拉关系的。
苏可久想着,却也并不觉讨厌,这一声“谢谢”,甚至让他觉得还挺受用。
“那快走吧!”他说。
————
苏可久带杨烟到了家里,那是一方青石铺地的小院,正对原木大门的是一室三间的白墙黑瓦屋子,非常典型的南方水乡风格。
东西各一间小厢房,东厢房连着灶间,西厢房门锁着,想来是杂物室。
院子里整洁干净,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花香,角落里搭着一方小灶台。
灶台上置着蒸笼,旁边还放着杨烟叫不上名字来的一铜身圆底甑器,显然不是做饭的灶台,她猜测应该就是制香的器具。
苏可久的母亲正在院中水井里打水,费力地躬着腰提着一桶水要往灶间走。
之前天色昏暗,杨烟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皮肤很白,却是病态的苍白感,五官都精致清淡,头上盘着简单的螺髻,戴着一只木钗,但青丝里已经夹杂着一些白发,身着天青色的粗布裙子,一身干净整洁,一双纤手更是白若柔荑……
能想象她青春时的仙姿。
苏可久和她长得很像,一样的凤眼细长面颊,微弯的淡眉,高挑纤细的鼻梁,明明是个男子,却一颦一笑都带着温和雅致,又不似她母亲的淡然,多了些灵动和狡黠。
看到母亲躬身费力地提着满满一桶水,苏可久连忙将玉簪盒子放到院中一方青石上,慌忙跑过去接过水桶。
杨烟找了个妥帖的地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也过去帮把手。
妇人欣慰地看着儿子和杨烟一趟趟把水缸注满,才向她招招手:“谢谢你了!是小寒吧,你想跟我学制香?”
声音里也带着柔弱,杨烟从记忆里搜寻,记起几个月前的晚上,她还不似这般孱弱。
“听苏大哥说您擅长制香,想向您讨教一下。”她直奔主题,说着就要跪下。
“不用跪,没想到会有男孩子对这个感兴趣。”妇人扶她起来。
“伯母,我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也无一技傍身,又没有资格像苏大哥一样求取功名,虽然也在跟城隍庙里的道人师父学艺,但想着艺多不压身,想请您也教教我留花香的法子……”
杨烟说着,又不知道该许妇人什么,做仆人已经对涯夫子说过了,她也不能再认一个主人。
转念只说:“您需要我做什么,万死不辞。”
她又过去把玉簪盒子端了过来,递到妇人手上:“伯母,这支簪子很配您,淡雅莹润,纤尘不染。”
把簪子和人都夸了一通。
“瞧这小嘴,不教你倒显得我不近人情啦。”
妇人都被杨烟逗乐了,觉得她真诚中又透着点狡猾,竟和自己儿子很像,还是推辞了下:“但这簪子有点贵重了。”
“伯母,簪子是我能负担起的,我知道有些配不上您传授技艺。但请您就收着吧,也给我个机会,我现在没什么大本事,等以后有了出息,衔环结草报答您。”
杨烟低着头将盒子又推了过去。
“娘,你就收了呗。我觉得也很配你。”苏可久也跟着吹马屁煽风。
“真是有心了。”妇人终于接过,让苏可久把玉簪放进屋里,却又耐不住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