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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拖出去,腰斩

「极刑」

“陛下!”一声低呼传来。

是马抚青引着萧叶山到了,身后跟着苏可久。

苏可久一打眼便见着杨烟几乎穿了件血衣,孤零零地跪在太阳底下。

帝王正捏着脸审视她,像在看拿草棒在瓷罐中逗引的蛐蛐儿。

昭安帝松开手,坐回到龙椅上,立刻有宫女拿冰水浸过的布巾来给他擦汗净手。

萧叶山和苏可久跪到了台下。

“臣闻鼓院有集体请愿者,已着人去搭凉棚,制备茶水。天气炎热,确保不出人命。”萧叶山汇报。

意为外边已经稳住不至于闹出更大事来,只等皇帝一声决断。

昭安帝立刻像看到救星般叫人给萧叶山看座:“萧卿既来,不妨同朕一同审案。”

苏可久退着站在萧叶山身后,不敢再看杨烟,拳头在袖中握了紧。

“依卿看,当如何?”既是从鼓院过来,一定知道事情始末,昭安帝并不废话,直接问。

“陛下,容臣问问她。”萧叶山道,继而转向杨烟, “我问你,若圣上允了外头请愿,去查你的案子,你可有凭证?无凭无据,红口白牙,即是诬告,不只你难逃一死,还会连累外头那些人。”

他在暗示杨烟,妄图以小博大,要么有后台,要么有筹码,若什么都没有,还应早退为好。

“萧大人,外头同行的确是自发而来,与民女无关。”杨烟答。

“既如此,那一码归一码。”

萧叶山起身又跪下:“敲登闻鼓既是自发为杨氏而来,臣以为,当先允了行当请愿。至于杨氏之诉,后续再由圣上悉心查明。”

先把登闻鼓的事了结,对外留个谛听民意的好名声。而卸了这块磨,那驴怎么杀都行——这是传达给帝王的意思。

苏可久霎时急出了一脸汗。

昭安帝点了点头,正合他意,但这种话非得叫别人说出来才行。

“告诉他们,朕收了请愿书,会查清闻香轩一事。”昭安帝终于向鼓院官员表了态。

——

“香药乃对外舶商、对内税收之利国重脉,兹事体大 。香行赤诚团结,朕心甚慰,着今年减税赋一成,惟愿诸位各展其才,愿我朝香事兴盛……”

马抚青亲自到鼓院门前宣了圣旨。

跪着的诸人皆晒得红光满面,兴奋高呼“万岁”。

降一成赋税,意味着今年自家生意定有赚头。

他们以前只知抱团为不被官府欺负而已,今日还是第一回尝到了抱团的天大好处。

待马抚青走了,登闻鼓院吏员又端来茶水和干果,搬了凳子,将他们引进凉棚歇息。

又被这般好吃好喝待着,香药行人皆对帝王感恩戴德。

“没想到真叫杨掌柜说对了,跪一跪就能掉钱出来,今儿跪得值了。”徐适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刘万里道。

那日宴请,在众人都许下休戚与共的酒语后,杨烟对他们道,她想借行当之力一回,一能为行当扬名,二能为诸位谋利。

刘万里率先答应,众人借着酒意只能跟着答应。

早上杨烟一走,甘姐儿便叫谭七送信给杨三儿和刘万里。

杨三儿自然赴汤蹈火都行,刘万里却考虑得更多。

信上写着:“吾知行老顾虑,且看在下行事。若判死的局能被在下扳回,那行老当信在下能为行当谋利。只须集体去敲登闻鼓,有太学生伏阙上书在先,绝无性命之忧,在下自会撇清干系。届时事便化小,圣上为保皇室颜面,锦上必有添花重赏。”

活了快五十年,他算看明白了。

这女子每一步都在铺路筹谋,从不空谈“感情”,只与人分析利弊,叫人考验她,也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让渡别人,在博弈中永远寻求合作,让大家都获利。

做生意到底得先下本儿,他也得信她一回。

他先纠集行内人联名写了请愿书,聚在登闻鼓院附近等消息。

沈铮送过香又传消息回来后,他便带人去击鼓。

他想,命都能在帝王面前争回来,那这人就不简单。

一直缩手缩脚的做商人,他从未想过以卵击石去救什么人。可在快要知天命的年纪,竟横生了一股少年豪气。

这一辈子,总得干点不一样的事情。

刘万里沉浸在某种激扬的思绪里,被问话吓了一跳,连忙捧起碗喝茶。

“待她出来,推举她也做个行首吧。”陆远行提议,“既能通天,定能给行当谋路子。”

世事就是这般,只比别人好一点儿时,周遭尽是打压算计。

只有走到了更高处,能给他人带来利益,换来的才是倚仗。

人人都在拨自己的算盘,而他们打算倚仗之人其实还在御书房空地上可怜地跪着。

她现在只有自己了。

——

眼见两个时辰又快过去,日头开始西斜。

昭安帝命人给杨烟送了碗水,手镣太重,她躬身将头埋进碗里,捧着大口喝,像一只渴极了的小狗。

他竟起了些怜悯,这样惹人怜爱的女子,就要死了?

像路过花园,随手折掉一枝花朵,花刚被雨水打过,挂满晶莹水珠,叫人想探到鼻前轻嗅,浸水养入花瓶赏玩,并不忍立刻丢了任它化为泥土。

他有过无数的女人,宫里的或小心翼翼迎合,或存了无数心思,图着从他身上讨东西。

只有在宫外,才能像个正常男人,床笫之余还得着些读书观画、点茶品香和填词听曲的乐子。

而宫外勾栏中的女子,艳丽妖娆,又少了这么一股子清淡的倔气。

终于在心底叹了一声,“我儿好眼光。”

“陛下,该审案了。”萧叶山轻声提醒。

昭安帝回神过来,刚要发问,苏可久却向前一步跪下道:“陛下,天气炎热,臣不忍见娘娘和您一直曝于阳光之下,不若入室继续审理。”

萧叶山嘴角动了动,他知道苏可久的心思。

不仅仅是担忧杨烟的身体,更怕她大庭广众真说出什么来,收不了场,私底下审,一切还可转圜。

而昭安帝早就不想在院中待了,便移步到了御书房中。

皇后却急着要告退。

“阿媛,急什么,帮朕断断案。”昭安帝拉住了她。

好戏开场,怎能没有主角?

皇后不得不又坐了下来。

御膳房端来解暑酸梅汤和百合绿豆粥,也分给苏可久一碗。

苏可久看了看跪在御书房的杨烟,想往前去,却被萧叶山揪住了衣襟。

他只能退回来,站着喝汤水。

-

汤水喝毕,昭安帝擦了嘴,漱了口才问:“说吧,可知歹人样貌,主使是谁?你又要告谁?可有诉状?”

“民女不知歹人样貌,主使是谁,并无诉状。”杨烟答。

昭安帝笑了,吃饱喝足,连肚子都跟着抖动一下。

“既是不知名歹人,又无诉状,你不求官府,要朕如何查起?”

“民女告的是有人违背《祁律》,私下豢养杀手。”杨烟抬眸道。

昭安帝神色顿时一凛,他握住龙椅把手稳住了身子。

皇后手中的碗却没端住,猛然一晃,身侧王成立刻伸手过去扶稳。

就差把“状告皇上”几个字明明白白写脸上了。

毕竟,除了帝王家,民间谁能养得起大批杀手。

“圣上体恤万民,曾下令不允许豢养杀手死士暗卫,还将之写入律法。一是为了孩童不被拐卖训练,二是避免民间出现凶杀报复,三是为了朝堂稳固,以文治天下,是利国利民之策。”

“然,民女却被一路武功高强、行踪隐秘的杀手盯了许久,遭到数次暗杀皆死里逃生,民女昼不能食,夜不能寐,整日惴惴不安。”

“正因行踪隐秘,民女并不知杀手来历,幕后主使是谁,报官无门,唯求圣上做主,护佑百姓。”

杨烟说毕,伏身又是一拜。

昭安帝脊背已经渗出冷汗,皇后显然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兔子跑进了猎户门么?

“朕是下过律令,自此也从未闻未见豢养杀手一事。”昭安帝否定了她,突然又问,“无凭无据,怎得咬定是杀手?”

“萧尚书提醒过你,空口白牙御前诬告,只有一死。”

“皇后,你可听闻杀手一事?”昭安帝转头又问了皇后一遍,这回,没叫她“阿媛”。

皇后摇了摇头:“臣妾日日只在后宫,见识极少,哪懂什么‘杀手’‘杀脚’?”

昭安帝便道:“你今日闹出这等阵仗,不仅满朝、满城,整个大祁恐怕都传遍了,史官亦会载入史书。然后你告诉朕,你什么都不知道?”

“叫帝王陪你一介小民玩么!”他猛地一拍桌子。

既已移入室内,在场人不多,便不用顾虑太多。

“拖出去,腰斩。”昭安帝收回怒意,轻飘飘赏了道旨。

本有心赦她,她非要往钩上蹦。

毕竟,知道得太多,也是滔天大罪。

腰斩是极刑,历来只有写反诗且一身傲骨的文人有这种待遇。

叫她清醒地看着自己肢体分离,上半身还能向前爬两步,看着自己血流成河后,在极度痛苦中慢慢死去。

他似捏着那枝花,将花瓣一片片揪下来,零落成雨。

昭安帝心中隐隐升腾起某种酷烈的快意。

他向她投来权力的凝视,看着她被内侍拖起。

铁链叮叮当当打在地砖上。

“腰斩”两个字一出,房内人皆倒吸凉气,一时间寂静无声。

苏可久已经站立不稳。

可是这姑娘被拖起身子时,却稳稳站了起来。

她说:“我有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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