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蹈覆辙
夜色渐浓,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令狐璇只觉得浑身钝痛,就好似刀尖划开表皮挑进了肉里肆意地碾磨挤压。
剧烈的疼痛之下,她瞪开眼发现自己身受重伤,已经不再能维持人形了。
见她醒了,陈清放下手中血迹斑斑的柳叶刀,平静道:“还不睁眼就拔掉你的牙齿。”
令狐璇细瞳一缩,愤恨道:“我剩下的半截尾巴呢?!”
陈清拎起那半截狐尾给她看,顶端处竟然还连着一段血淋淋的脊经。
这样的话,令狐璇就再也没办法复尾,不可进一步修行了。
令狐璇气地整个狐身都在颤抖,咬牙咒骂道:“混账,你不得好死。”
陈清面无表情地睨着桌上蜷成一团的白狐,抬手在其脑门上扎了根银针。
“应前辈醒了,那只狐狸呢?”客京华推开门进来,赫然问道:“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吗?”
陈清看向桌上成昏死状的白狐,柔声道:“我没,估计是它受伤了。”
客京华凑近点瞧,“这还活着吗?”
“快死了。”陈清脱下玄丝手衣,随后问道:“你想怎么处理它?”
客京华认真想了想,答道:“交给应前辈吧。”
四人一狐齐聚在房间,柳如依好奇地打量着白狐,“狐狸精还挺可爱的嘛。”
“她如何了?”应山雪难得问一句。
陈清勾唇道:“若不医治,十日之内必死。”
应山雪眉心攒动:“怎么治?”
“师尊,为什么要救她?”柳如依嗓门不禁提高点:“她是狐狸精,她该死啊。”
应山雪扭头望向陈清,重复道:“怎么治?”
“待她变成人了,狐妖怎么续命就怎么医治。”陈清不急不忙地告诉他:“不过人选自然不能是凡夫俗子。”
此言一出,气氛沉寂。
客京华和陈清固然不可能献身给一只水性杨花的狐妖,那就只看应山雪愿不愿意了。
无情道中人惹得情欲即会道缘崩坏,届时轻则功法全失,重则走火入魔。
“师尊,你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她还真是我师娘?”柳如依百思不得其解:“就不管她才是最妥当的吧。”
应山雪仅是沉默。
柳如依拉扯着客京华的臂袖,仓皇无措道:“你也劝劝我师尊啊,他这不是犯糊涂嘛。”
客京华试图安慰快要急哭的柳如依,“柳姑娘,你先冷静一下。”
应山雪问道:“何时能醒?”
柳如依闻言瞬间错愕,一时哽噎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两三天吧。”陈清瞥了眼桌上伤痕累累的白狐,温吞道:“在此之前,我还得给它医一下外伤。”
“多谢。”应山雪抛下两个字后便起身离开了。
客京华忽觉手背一湿,竟然是柳如依的热泪。
柳如依低着头死死揪住客京华的臂袖,泪水决堤一般坠落而下。
客京华赶忙接过陈清手上的帕子递给柳如依:“柳姑娘,你先擦擦泪。”
柳如依哆嗦着双唇,啜泣道:“死冰山. . .臭木头. . .”
陈清建议道:“不如你俩去喝酒吧,借酒消愁总归好点。”
柳如依猛地抬起脸,正声道:“走!你陪我喝酒去!”
客京华稀里糊涂地就被她拉走了。
陈清笑着向他挥挥手,叮咛道:“别醉太深。”
待房中只剩一人一兽,陈清转身拔出那根没入白狐脑门中的银针。
这根银针仅是让令狐璇不动不语,所以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将我重伤,又来救我。”令狐璇朝陈清龇牙道:“比狐狸还狡诈的人族。”
陈清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含笑道:“来说说你和他之间的纠葛吧。”
令狐璇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和你说?”
陈清抱起胳膊,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吗?”
令狐璇兽眸微眯,出于狐狸的直觉,陈清实在太过危险了。
“阿雪是我的昔日情人。”令狐璇如实招来道:“那时我还在曌陵,他对我一见倾心,但终是人妖殊途了。”
陈清以手支颊,对于这番可有可无的说辞只觉没趣。
令狐璇阖上眼,疲倦道:“我都交代完了,其他的也不记得了。”
陈清浅叹一声,缓缓走到桌前。
令狐璇惊开眼,一只大手掐按住她的脖子,力道刚好控制在她咬不到也挣不开。
陈清另一只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威胁道:“这里面是滚烫的热茶。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人族怎么有你这样的败类!”令狐璇骂完就认怂了,连声道:“是我看上他的灵资才勾引他的!后面抑制不住狐狸滥情的本性!二十年前又甩了他!”
陈清垂眸睨着张牙舞爪的狐狸,“如今呢?”
令狐璇颇为坦荡道:“二十年来发现人间没一个比他好,所以又来找他了。”
陈清放下茶壶松开手。
令狐璇赶紧把狐身缩成团,娇嗔道:“百年来,你是我见过最不怜香惜玉的男人了。”
陈清取出帕子自顾自地擦着手。
“你. . .”令狐璇话没出口便被一记银针给扎晕了。
陈清又随手找了张布蒙住白狐。
“我俩三个月徒弟都没当满,刚过门师父就要废了。”酩酊大醉的柳如依伏在酒桌上说胡话,“再不济找个男人给狐狸精治伤也行啊,为什么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客京华抿了口酒,“不是还没决定下来吗?”
“你不懂!”柳如依手袖一挥,瘪嘴道:“他这种人问了就肯定会做,犟得一头倔驴似的。”
客京华稍加颔首,附和道:“那我的确不懂。”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我一点都不想他和狐狸精有来往。”柳如依垂头丧气道:“我还暗自许诺过这辈子非冰山不嫁呢。”
客京华沉默,内心不太理解这样歇斯底里的情情爱爱。
在他眼里情爱其实很简单,能爱爱不爱散,真心不枉真心。
“我当初只是觉得施法术比耍大刀要好玩才去的仙台山。”柳如依自言自语起来:“现在都是因为他才愿意留在那座破山上。”
客京华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可是他比你爹都大一岁啊。”
对此,柳如依豪迈道:“这有什么的!他长得年轻不就行了!”
客京华竟然反驳不了她这个话。
“要是师尊长得和我爹同一卦,谁还会待在仙台山啊。”柳如依神志不清道:“你光看他那张脸能知道他是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吗?”
客京华晴光一亮,如获救星道:“陈清,你也来劝一下吧。”
陈清在他身旁落座,问道:“没有一丝成效吗?”
客京华摇了摇头,“或许我不擅长开导人吧。”
“怎么不说人家固执呢。”陈清顺过他手上的酒盅,漠然道:“柳小姐心意已决的话,恐怕谁来都没用。”
柳如依撑起头,醉眼迷离道:“你们两个不会合伙来笑话我吧?”
陈清放了个小瓷瓶到她那边,解释道:“服了就不会醉宿头疼了。”
柳如依细眉一拧,指着陈清道:“客京华,你怎么变成你哥的样貌了?”
陈清笑而不语,任由她发酒疯。
柳如依认真端详起陈清,琢磨道:“你哥长得这么斯文败类,你怎么一张童子脸呢?”
客京华嘴角抽了抽,“我看你真是醉得不轻了。”
三人喝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有柳如依一人醉倒了。
“我们送她回去吗?”客京华问陈清。
话音未落,一袭白袍的应山雪出现了。
陈清贴到客京华耳畔,悄声道:“看来不用我们了。”
应山雪抱起柳如依,连那个小瓷瓶也一起带走了。
客京华已然呆滞,完全猜不透这几人到底要演哪一出。
陈清倒是看得蛮有兴致。
应山雪将柳如依放到床榻上,起身时却被柳如依拽住了衣襟。
柳如依半迷迷糊糊道:“师尊..我爱你..”
应山雪寒泉似的双眸里不曾松动半分,随即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柳如依的爱意仿若骄阳之火,可偏是碰上了应山雪这座不化冰山。
柳如依是第一个爱上应山雪的人。
造化弄人的是,柳如依固执地爱着另一个固执之人。
哪怕仙君二十年入道无情,再遇令狐璇之时,悉数戒律顷刻坍塌,他重蹈覆辙般再次爱上了狐妖。
作为告别,应山雪仅是给了柳如依一个拥抱。
至此师徒恩断义绝,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