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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反击

妈,我在许多方面都随了你,包括个子和长相。我晚了一年上小学,八岁才去,而二爸家的大姐五岁就上了,并且还跟上了学习进度,她可是爷爷的骄傲。

我还记得那时在学校的院子里,排着长长的队伍,老师们都异常忙碌。他们一边问着一些诸如数数、基本识字之类的基础问题,一边观察着我们的个头、自身反应能否清晰表达,以及四肢的协调能力,也就是简单地弯弯腰,用手去触碰脚背,看看自己的手能否从背后摸到腰的另一侧,或者能不能反手摸到另一只耳朵,那些测试稀奇古怪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好几个小朋友被淘汰了,其中也包括我,原因是不达标,我个头太矮了,矮到让大人们看着都心生不忍。奶奶很担心我会被欺负,所以就把我上学的时间推后了一年。不,我想另一个主要原因或许是因为我走路慢,奶奶怕我跟不上节奏,又或者是奶奶那许多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深深担忧吧。

如今回想起这些,心中不免感慨万千。那时候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奶奶的担心、自己的失落,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期待,都交织在一起。时光悄然流逝,而这些记忆却如同珍贵的宝藏。

在我的小学记忆里,有那么一位特别的校长。他是我有意识中的第二任校长,身材高大,留着稍长一点的圆寸头,却不会让人觉得有匪气,反而更多的是儒雅。他长得很白,脸上还有酒窝,为人和善,总是笑眯眯的,偶尔还带着点小坏的那种笑。

后来,他竟成为了我的政治老师,那位最爱给我们讲故事的政治老师。他讲得最多的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还有小红帽、安徒生童话。当然,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们班上最受欢迎的老师,只要好好听讲,上两天课就能听到“福利”故事,考得好还能额外奖励故事呢,是不是很时髦?甚至还有柯南剧场版。毕竟那是在乡下农村,我们的知识面真的太狭窄了,能听到这样的故事实属不易,没人讲,别人也听不到。他是如此的儒雅,干净体面又不拘小节。

记得那是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忽然让我们转头看看窗外。于是,我们看到的便是已经身为校长的他在捡地上的纸张、空瓶子还有塑料袋。那一刻,我着实被震撼到了,毕竟从来没见过哪位老师这样做过。同学们倒是会时不时地打扫卫生,而语文老师看着我们一脸懵逼的状态,很是满意,接着便开始了他的演说。大概内容总结起来就是:看看人家都当校长了,还在做卫生,再瞧瞧你们,平时随地吐痰丢垃圾,一点也不讲卫生,你们以后也要做到看见垃圾能随手捡起来,这是一种美德,你们应该发扬,要以校长老师为榜样。最让人崩溃的是,他说就说了,居然还要让我们写五百字的随心感想。那时候他话音一落,回过神来的同学们瞬间哀嚎声此起彼伏,可能心里都在骂,简直见了鬼了,这是什么奇葩操作?好魔性,特别是对于那些成绩不太好的同学来说,简直又多了一项作业,跟噩梦也差不多了。

哈哈,那一段时光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是无比珍贵的回忆。那位校长老师用他独特的方式,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讲卫生、爱美德的种子,即便当时觉得有些无奈和不情愿,但却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们。

我的人生旅程中,第一个绰号是这位校长赋予的。犹记得那天我和奶奶去买菜后独自走在小路上遇见他,礼貌地问了声校长好,他却忽然走近,比了比我和他的身高,而后笑眯眯地说:“你真的好矮啊,才到我的膝盖,脸也小,手脚都小,我觉得你的名字不符合你的比例,要不然我就叫你小不点嘛,看看多亲切,多贴切,快点,谢谢我。”说完还自顾自地点头,颇为满意。就这样,其他买菜回来的老师也都听到了,从此,我的这个绰号便不胫而走。后来的老师都知道了我叫“小不点”,甚至初中的老师偶尔也会提及。小学和初中距离很近,两分钟的路程,一个在坡上,一个在坡下。我们家因为爷爷的缘故住在学校里面,上学极为方便。

说起小学和初中的老师,素质差别真的很大。初中的老师基本都是本科毕业,教英语的老师过了六级,他们言语中很少涉及家长里短,更多的是关乎学生学业。而小学老师,不是在打麻将的路上,就是在买菜的路上,亦或是热衷于家常里短。我上小学的五年级之前,日子并不好过。人的歧视和恶念有时真的难以控制且传播迅速,尤其当这种恶念来自于老师带头时,那简直如同置身地狱般艰难,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那种痛苦难以言表。

曾经我想象中的王老师应该是很好的,我甚至对她有些恋母情结,即便她不是长发飘飘,即便她不是特别好看,但我总觉得她会是个很温暖的人。可事实证明,不要在幻想中就带着迷恋的眼光和别样的心理去看待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否则受伤的只会是自己。成为王老师的学生时,我满心欢喜。第一次被她抽中回答问题时,那种惊喜和紧张让我至今难忘,明明心里数的是九,回答时却说成了八个。王老师想都没想就当着全班人的面吼道:“你长眼睛看了吗?这是八个吗?这明明是九个,你手拿来干什么的,数数就这么简单还能错,站着听,直到下课。”那一刻,我的脸涨得通红,所有同学都看着我,我觉得无比丢脸。此后,无论我在她的数学课上多努力,考多少分,哪怕进步很大,也从未听他表扬过我。

同学们虽小,却也懂得感念。人啊,向来都是欺负弱者,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尤其像我这样家境不好,身体又有残缺的,老师不愿帮忙,有时这种不帮忙甚至会催化成山崩海啸般的后果。同学们会往我的书桌板凳上吐口水,最明显的就是上完厕所回来的同桌以及前后左右的同学,各种羞辱不断。我的座位靠前,老师就算下课看见了也不会管我更不说我告的状。老师们只是看着我,眼里有笑意,那是一种世人常见的、理所当然觉得我就该被如此对待的笑,那是一种顾及爷爷身份而自己不愿出手的表情。后来,我选择了打架、骂人、反击,他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回敬他们,彼此攻击对方的敏感点,用那杀人不见血的话语谩骂。

这些经历虽痛苦,却也让我更加坚韧。它们如同一颗颗尖锐的石子,嵌入我的记忆深处,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的不易与挣扎。

同学,他们最常骂我的便是“没妈”“跛子”,那些恶毒的言语如刀子般扎在我心上。终于,在忍无可忍之时,我爆发了,与他们在地上撕扯扭打。我骂那个女同学“你也没有妈妈,你爸爸才走的远,还不是跟着奶奶,你奶奶还不管你,你以为呢,你才是没人要。我至少还有爷爷奶奶在管我。看看你中午吃的饭菜,狗都不吃!”,对另一个男孩则说“你妈妈是上门子做暗门子的,有什么好得意的”,用着当时我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去回击,去辱骂、推搡、抓挠,我们三个人打成一团,而另一个女孩虽不吱声,却是挑拨离间最多的那个,常常在一旁观战。

就因为这一架,我竟把他们打服了,我成了这四个人的小组长,连那个旁观我们打架的女生也服我了。当王老师询问时,他们竟异口同声说是摔的。问我时,在他们仨都看向我的那一刻,我也说:“嗯,对,我们摔的。”王老师满脸的不信,却也无可奈何,连惩罚的理由都没有了。我们四个都不是讨她喜欢的孩子。是啊,那些我们骂向对方不能提及的伤痛,是王老师在课堂上告诉我们的,我们虽小,但毕竟也有十岁了,我们都能听得懂,何况她还解释得那么清楚,只差没有指名道姓。看看谁哭,谁脸红脖子粗,谁低的头快到书桌下面了,不就一目了然吗?这一切,或许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吧。

回忆起这些过往,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那是一段充满伤痛与挣扎的时光,然而,也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如今更为坚韧的我。那些曾经的辱骂与打斗,如同烙印般刻在记忆深处,提醒着我生活的不易与残酷。但我也明白,在那黑暗的时刻,我没有屈服,而是选择了勇敢地抗争。

那段时光后来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同桌的女学生总会给我带她家的橙子,那青皮大大的果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咬上一口,香甜可口,那滋味成为了我之后很长时间的期待。我会给她耐心地讲解她不懂的题,而她也会借给我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钢笔,我们会一起说说笑笑,那笑声仿佛能驱散曾经的阴霾。

后桌的男孩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上课不再老是踢我的凳子,也不在我不在时用刀在我的课桌上刻画那些又长又深带着辱骂性话语的痕迹。他开始听从我的安排,而我也会用心地教他们我所会的学业知识,毕竟在我们四个人中,我的成绩还算可以,毕竟我是组长。

是啊,原来大家都一样。何姐曾说,他们欺负我是因为我天天板着脸,让他们觉得我自视甚高,总是在一边不说话不聊天,面对欺负也只是沉默不语。沉默,那是我之前用过最长的一招,不听不理,只在自己的生活里默默努力,试图摒弃那些对我不好的言语。

后来,那些橙子的香甜仿佛还萦绕在心头,和同学们相处的点滴也如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曾经那段有些灰暗的岁月。这便是成长吧,有痛苦,有挣扎,但也会有温暖与美好悄然降临。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我们都在不断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

奶奶并不知道我在学校曾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与欺凌,那些被辱骂、被欺负的日子,我从未对家里人说起过,不仅仅是怕他们担心,更多的是我不愿意让他们知晓。爸爸在您去世后,因为一个女人而犯了事,进了遥远的新疆的局子,那是一个遥不可及无法探望的地方。奶奶除了要养育我,还要省吃俭用给爸爸买衣服,花钱去疏通关系,只希望爸爸能好过一些。

这一切似乎都成了定局,对我来说是如此的不友好。我常常想,如果爸爸不找后妈,不惹是非,不去招惹那些麻烦,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灾祸?可现实就是这般残酷,您的离去仿佛成了我们家的一个结,成了我和爸爸的劫难,全家人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而我,不能再给奶奶增添更多的心思了。

奶奶为了我和爸爸,会去后面学校的山里捡柴,只要是能烧的东西都要,还会带着姐姐们和我一起。每一次回家,她都是汗流浃背。整理和摆放那些柴火也是一门技术活,家里的空间就那么一点,能塞的地方太少了。买了煤气舍不得用,煤炭也是用学校食堂用完剩下的,奶奶教我们烧那些没有用完还黑亮的,说是还能用。我们还会去捡自然生长的冬瓜、南瓜、小葫芦瓜,在垃圾边的小河塘里捡,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在捡柴的簸箕里带回家,生怕学校里那些闲言碎语。

回忆起这些过往,心中满是酸涩与无奈。生活的艰辛与磨难在我们这个家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奶奶却始终坚强地支撑着一切。我心疼奶奶的付出,也感慨命运的无常。

我也曾常常穿梭在学校的垃圾堆里,捡那些同学们不要的纸张,把那些塑料袋绑好卖给收废品的叔叔,换来他那些据说不要的雅文杂志,还曾想着自己以后写的文章也能让旁人看到。其实这样的时候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叔叔会直接给我钱。那些好看的文章并不好找,但为了那一丝可能,我还是一次次地去翻找。

后来我发现,存下的钱不是被奶奶用来买菜,就是给哥哥当回家的路费。随着青春期的到来,我懂得了一些事,上初中之后我就不再去了。我曾渴望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钢笔,但最终还是没有买,存得最多时那二三十块钱硬币,也没有一枚是我花出去的。小学的费用是叔叔姑姑们平摊的,一直到爸爸回来,但其他方面几乎是没有的。新衣服、新鞋子,二爸给我买过衣服,小姑给我买过鞋子,可因为我常常和姐姐们打骂,那种不同让我心中滋生出羡慕嫉妒,在那灰暗的天空下,连看着那树木绿色的叶子,我都有种想要抓两把的冲动。

我和姐姐们根本谈不上和平相处,更多的原因在我,我敏感、自卑又极端自私,这些不好的特质在幼时的我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不喜欢姑姑他们来,太热闹了让我无所适从;我不喜欢过年,太欢喜团圆的场景,每每看着姐姐妹妹在各自亲人怀里撒娇,看着她们身上的新衣服新鞋子,看着她们一家人脸上的笑容和满足,除了看着,那种刺痛感无比清晰。我知道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我无法躲藏,也不能躲藏,只能在姑姑们不断的喊声中催促着和姐姐弟弟们玩,而我只想逃脱。只有在那时,我才感觉心跳回了原位,不再脱离掌控地跳动,能平静地去面对现实。

尽管我很怕黑,但此时的天地,除了天上的星星,除了周围的花草树木,就只有黑暗陪着我。那也挺好的,少了那种让人窒息的氛围,我可以解脱。可以找个没人来的地方坐下来,或者躺着看看星星,找找最亮的那颗,想着那是不是妈妈,是不是人去世之后,她的灵魂就会注视着我。让自己安静下来,让躁动的心平静,那些迷茫的悲伤,还有我,无论是身体还是家庭的不同,都让自己安静下来,不再去东想西想。

在那热闹的过年氛围里,我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愿去打扰姐姐们的笑,也不愿打断姑姑他们的畅谈。是啊,这是爷爷奶奶每年为数不多最高兴的时刻,过年本就该热热闹闹的,他们一年到头的操劳的确已足够辛苦。

我看着奶奶那黑手,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和数不清的因常年劳作而生的细纹,深深浅浅,如同生活刻下的印记。而我,在这喧嚣中守着自己的孤单,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孤单。我享受着这份孤单,仿佛这是专属于我的一片天地,在这片天地里,我可以让自己慢慢安静下来,再安静一些。

常常心中满是迷茫与疲累,心累得仿佛无法承受。那瘦小的身子里,藏着无尽的哀伤,在长大的路上,一次次被欺负,那小小的枕头上都是白色固体痕迹,那是哭了太多次留下的印记。我总是沉默地流泪,无人知晓,而我也不愿让人知道。这是我的倔强,也是我的脆弱,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我独自舔舐着伤口,在迷茫与痛苦中艰难地前行,努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方向和那一丝温暖与安慰,可前路茫茫,又该去往何方呢?这般思绪,如丝如缕,缠绕心头,挥之不去。

回忆起上小学的日子,那比赛交作业的紧张,看谁又快又好的暗自较劲,还有考试时查看成绩的期待,这些似乎都是优秀同学、尤其是优等生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那些得意的笑容,调皮的眉眼,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手的心思。当我比别人快,又是满分时,那种感觉,我想我是喜欢的,成绩于同学而言确实像是个加分项,自然而然地就被贴上厉害的标签,蕴含着太多的意义,哪怕是我也享受其中。

我还记得山茶花小姐姐,我喜欢拥着她亲吻,喜欢她那随妈妈的可爱酒窝,我常常去找她玩,即便四年级分班后不在一处,因为她外婆和我奶奶相熟,我要喊她爸爸为叔叔。后来分班,有并列名次和自愿选择班级的机会,我选择了离开,这个班级给我的感觉太压抑了,大家离开时都在哭,而我却在笑,王老师说我没心没肺,毕竟教了我们那么久,可除了我,还有个成绩前茅且父母当官的男同学也坚决要走,王老师怎么劝都劝不住。分班是因为乡下之前那用茅草瓦片搭的小学塌了,来了许多老师和同学,这种融合性的分担成了我建立新性格的开端。我学会了乐观、坚强,变得热情到让人难以招架,也收获了一群合我眼缘且陪伴至今的朋友。就算后来各自有了生活,依然保持着联系,我们参与着彼此的生活故事。后来才渐渐明白,原来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每个人、每个家都有各自的难处,我并不孤单,不是一个人难受,每个人的家里都有各自的困扰。而我们就这样彼此陪伴着对方,在岁月的长河中共同前行。那小学的时光,如同璀璨的星辰,在记忆的天空中熠熠生辉,见证着我们曾经的纯真与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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