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春日宴(四)
这里还在想着,那场下已比完了,赵伯真和盛家小郎得了彩头,当下几人去更衣。
柳从心这才拉了茵茵回去后排,在空桌椅前坐下看新一轮的比赛,也是在等他们更衣回来。
这时茵茵才听见周围姑娘们都在交头接耳说话,自古美人爱英雄,矜持的贵女们也不能例外,当下大多都在谈论那盛家小公子,家世如何显贵,身姿如何飒爽,武功如何了得,为人处世如何潇洒。
当然也有属意赵伯真的,道:“方才几个球都是赵大人进的,那挥杖手法多么干错利落。”
又有人笑说:“人家都娶了妻了,你还想着呢!哦,对了,是亡妻,他如今就是个鳏夫,难道你还想去给人做续弦不成?”
这话引得一阵笑声。
“鳏夫又如何,你以为你的身世也配去给他做续弦么?”
“哼!谁稀罕呢!”
“你倒是稀罕,只怕人家不稀罕。”
两边就要吵起来时,有几个妇人说笑着往这边过来了,她们还要面子,于是闭了嘴。
柳从心的心思全不在这些争吵上,她一直盯着场下,久不见他们几个回来,忍不住喃喃:“怎么换个衣裳去了这许久。”
茵茵看了眼场上,新上来的几个果然不是他们,倒有怀民,她一想到他和怀文对九思的迫害,便一眼也不想多看了,“兴许他们换好衣裳从另一边出了马球场呢!”
“有道理!”柳从心立刻起身,拉着茵茵,“走,我们也往别处逛逛去。”
茵茵应了,这便与她手挽手,离开看台,四处瞎逛去了。
这园子的设计别出心裁,有“杏花村”,又有“桃花源”,穿过桃花林还有紫竹林。
这一路上总能遇见几位富贵公子,凡路过的年轻男客,必往茵茵这儿望一眼,渐渐连漫不经心的柳从心也察觉了,见诸男子们都在瞧她,不禁也细细打量起茵茵,这才发觉她再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儿了。
茵茵拉她看地里新迸出来的稚笋,见拉不动,回头看,只见从心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吓得弹开几步,“你怎么了,这样的眼神看我,要把我吃了似的。”
“你长成个大姑娘了!”柳从心煞有介事道。
茵茵不解,“什么长成大姑娘了?”
“就是过两年能说亲了的意思,”柳从心似笑非笑瞧着她,目光从她微微隆起的胸脯上掠过。
茵茵发觉,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比那开得最艳的桃花还艳上十分,她想上去掐一把柳从心,好叫她尝尝厉害,又碍于周围人来人往,无法,只好嗔她一眼,“我哪儿比得过你,已有了‘我们家的王副指挥’了呢!’”
“好啊,你又打趣我!”柳从心笑着上来要拧她的嘴,茵茵转身便逃,“别别别,别叫人看见!”
“那你还跟我贫嘴,”柳从心说着扑上去,一把搂住茵茵,揉她的腰,这时忽听见对面石子路上传来“哈哈哈”的几声大笑。
两人吓得连忙噤声,放开手去,只见那小径拐弯处走出来三个昂藏的身影,正是方才马球场上的三人——赵伯真和盛小公子在前,王嵩随侍在后。
赵伯真是三人中最端稳的,且不说他,单单说那盛芸盛小公子,真真好一个风流人物,只见他着一身海青色镶边靛青撒花缎面圆领阔袖长袍,头戴紫金冠,腰束玉带,腰间垂一墨色青金绣鱼形荷包和一双鱼佩,身轻矫捷,神色生动,谈笑自若,比之当日所见的林立峰还要更潇洒些,跟在二人身后的王崇本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英才,在二人面前却也相形见绌。
此刻竹林中的女孩儿都不由自主往他几人望过去……几个风流倜傥人物,不知又掳去多少芳心。
待人走近了众人才回过神,众人慌忙回避,茵茵和柳从心怕旁人闲言碎语,也转身要走,却只听赵伯真道:“方才不还说‘我们王副指挥’,这就要走了?”
茵茵此刻只恨自己嘴快,这么些人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柳从心倒不很在意,她与王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于是站住脚,拉着茵茵回过头面对他们。
赵伯真见如此,叫王崇道:“你可认得这两位小姐?”
王崇一拱手,道:“认得其中一位,”说着笑盈盈望向柳从心,“这位柳小姐乃是昭信校尉的女儿,也是……也是在下的未婚妻。”
语出惊人,柳从心虽知王崇他日便要来提亲,然而尚未提亲便说她是未婚妻,连她这个大大方方从不害臊的,也不禁红了脸。
茵茵亦呆了,忍不住抬头去看王崇,然而一抬眼,却对上盛小公子灼灼的目光,简直比今日的太阳更盛,像一团火,要把人烧融化了去。
茵茵不禁红了脸,重又低下头去。
赵伯真本还要调侃王崇的,但看见茵茵这般羞怯模样,不禁循着她的目光看向盛芸,见他看呆了,“芸弟,你怎的了?”
盛芸恍若未闻。
“芸弟?”他又提高声调唤了声。
盛芸这才回神,然而回过神来头一件事竟是向茵茵做了个揖,道:“不知是哪家小姐,方才在下冒犯唐突,望小姐原谅则个。”
赵伯真和王崇哪见过这个,他们眼中的盛芸是个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从来谈笑间便把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没见他如此不上道,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问人家姓甚名谁,生怕唐突冒犯的样子。
茵茵呢,看见玉菁因与赵臻书信往来而被阖家审问;当场晕倒;玉菡与林家小郎外出游而受父亲责罚,连累自小伺候到大的贴身婢女也被打断腰,如今药石无灵,在家修养;尹素梅深爱怀章,却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凡此种种之后,茵茵便将“男女授受不亲”六个字深深刻在脑子里,除了对九思情不能自已外,别处一定恪守规矩。
因此她不愿多说,只向几人蹲身一礼,“并无什么唐突冒犯之处,反倒是我言语不当,污了清听——哦,我记起来有一样要紧东西落在看台上了,得回去寻找,先行一步了,”说罢转身便走。
柳从心伸手拉茵茵,没拉住,“你落了什么东西?”
“一件要紧的东西,”茵茵脚下不停。
柳从心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去,走几步回头看一眼王崇,少有的露出小女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