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费多
面对林凯突然提出的要求，费多抓了抓后脑，整张大脸扭曲在一起：
“公会有规定，不能随意决斗。”
“我还不是正式成员吧？”
“也对，管他什么狗屁规定，不过咱们在这儿比划可不行，跟我来。”
费多带着林凯走出公会最大的马厩，穿街过巷，来到一条阴暗的小巷。
费多在一扇门上敲了敲。
门上的小隔板被拉开，一双眼睛出现在隔板后面。
没有询问暗号一类，门迅速打开，其后站着一名干瘦的老者。
“是费多先生啊！”老者的声音有些油滑，“大驾光临，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找个场子练练。”费多简明扼要地回答。
这时老者突然注意到林凯，笑容略微收敛：“这位先生是……”
“哦，凯，”费多介绍，“凯，这是沃里奇，这家地下拳场的负责人。”
“正是，”沃里奇满脸堆笑，领着二人向下穿过一道极深的楼梯。
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得宽阔。
这是一个能容纳至少三百名观众的圆形空间，整体有点类似古罗马斗技场，只不过面积小得多，且深处底下。
观众席上空无一人，沃里奇向林凯解释道：“还没到时间。”
“行，你忙你的吧，”费多拍了拍沃里奇的肩膀，“我和凯能照顾自己。”
“好的，好的，”沃里奇连连点头，退出地下斗技场，时不时回头看看林凯。
“费多先生，”林凯刚开口随即改变称呼，“呃……费多，这座拳场是公会的？”
“拳场就是沃里奇的，但我和沃里奇有合作，每周都能分点钱。”
“所以你是股东？”
“什么股东？”费多颇为费解。
“就是你出钱从沃里奇那里买下一小部分拳场的拥有权。”
“那倒不是，拳场每个赛季都会产生一名赛季冠军，然后沃里奇会请我去和赛季冠军打一场。”
“费多挑战赛？”
“哈哈哈哈，没有这么滑稽的名字，就是个娱乐节目，赛季冠军输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有人赢过吗？”
“没。”
费多一边回答，一边向地下空间中心的圆形斗技场走去。
前进的过程中，身子先后向左和向右倾斜了一下，便将固定在过道两侧看台边缘的两张铁椅子硬生生从地里拔起。
“这里没有武器库吗？”林凯问道。
“没有，”费多的声音突然冷静得可怕，“使用武器的话选手会死得比较快，所以这里叫‘拳场’。”
费多站在场中央，一手一把铁椅子。
两把椅子在他的手里更像是一对黑铁拳套。
斗技场铺的是黄色的沙土，可以吸收血液，且软硬适中。
这种硬度可以让角斗者更加集中精力在角斗本身，不必担心摔倒后磕得头破血流，也不必担心因地面太软而行动迟缓。
此外适量扬起的沙土非但不会遮挡视线，还能在激战中营造一种刺激的氛围。
林凯入场后，费多依然站在地下斗技场中央，手臂向两侧张开，双手各握着一把铁椅，巍然如一株不可撼动的巨树。
只听费多说道：“你提出比试，那我提规则了哈。听好了：你攻击我就算开始，我说停就结束。魔法师需要距离，但实战中不会啥都那么顺利。我就站在场地中间，不会后退给你更多空间。”
林凯点头：“本该如此。”
他很清楚，费多让自己先攻击其实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
至于费多拿铁椅子做武器，谁说前辈或者实力强的人就一定要故意限制自己？
林凯喊了一句：“预备！”
费多笑了笑，左手连带着椅子抬起，对林凯挥了挥手。
林凯也挥了挥手，随后转身就跑，离开斗技场的圆圈，穿过观众席，一直跑到他们来时的楼梯通道里，身形消失不见。
费多皱了皱眉，随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去吧！”
作为身经百战的战士，他立刻理解了林凯的意图。
他自己定的规则，并没有说明不能出斗技场这个范围。
魔法师需要准备，需要距离，现在这个叫做凯的小子全有了。
当然，费多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弃战而逃，毕竟这场比试是对方提出的。
*
隔了很久，林凯才再次从通道中现身。
他站在观众席最上方，居高临下看着下面斗技场正中的费多。
“oqolo ao gari！”
林凯接连使用出冰箭术，每一发冰箭都间隔均匀地打在观众席和斗技场之间。
寒冰蔓延，林凯正前方的地面和部分座椅都被镀上一层透明的冰层。
费多双眼散发出光芒，似乎对于林凯的精神力储备量感到有些惊讶。
这点消耗，林凯并不在意。
他的灵力，或者说精神力本来就非常高，而冰箭术比火球术的魔力消耗要小得多。
准备就绪之后，林凯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igkun obi——igkun obi！”
两颗炽热的火球先后在左右手分别汇聚成型，随后发射。
火球以相对平时更加缓慢的速度飞出林凯的手掌。
这是他有意为之，经过长时间的使用，林凯开发出了更为精妙的魔法控制技巧。
他刻意放慢了火球的飞行速度，甚至控制了火球的飞行轨迹，使之略微呈现抛物线的形状。
“igkun obi——igkun obi！”
第一对火球出手的同时，林凯再次开始施法，这次又是左右开弓，一起制造火球。
第二对飞火球出手时，第一对才刚走完四分之一的路程。
接着是第三对。
第四对。
从费多的视角观察，一共有四对火球正以不同的角度飞来，形成一片小型的火球弹幕，而高处那名只有一阶的魔法师双手中正在汇聚第五对火球。
林凯目前的开局，实际上实战意义不大。
正常情况下，敌人不会给他做出如此充分准备的机会，比如之前在多勒村，林凯被锋刃獠追着跑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机会使用此种战术。
但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这就是林凯的风格。
如果当时费多指定了其他规则，那再随机应变使用其他打法。
费多举起右手的铁椅。
当第一对火球接触到椅子的一瞬间，费多动了，他小山一般的体型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静如巨树，奔如狂牛。
火球爆炸的同时，费多猛里踏地，身体向后方小跳卸掉一部分爆炸的力道。
与此同时，林凯依然在制造火球，如同火力全开的炮台，而且每次射出的角度与方向都略有不同。
费多再次发力，小腿上肌肉隆起，躲开第二对火球后，速度全开向林凯冲刺。
尽管对费多的速度有一定了解，林凯还是低估了费多的爆发力。
第二对火球在费多身后爆炸，涌起的热浪甚至对费多造成了一丝加速效果。
这种加速提升非常小，但是对费多而言却也是难得的助力。
这时令费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三对火球在没有碰触到他的身体或者地面的前提下突然在他面前爆炸。
原来林凯发射的火球并不全都是慢速般的，第四对火球要比前三对都快，提前追上了第三对火球，扰乱了魔法波动，导致四枚火球同时爆炸。
费多大喝一声，抬手挡住面容。
一时间火光爆起，烟火之中，费多如火焰巨人一般冲出，他上半身的衬衫已经被烧尽，胡子上带有点点火星，古铜色的肌肉之上竟然没有一丝烧伤，被火焰烧过的地方仅仅是有些发红。
费多刚踏出火焰，胸口突然一闷。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他曾多次与魔法师敌人交手，也曾与副会长露尼娜·赫菲斯一同作战，这种感觉是诅咒。
没错，林凯利用费多拨开火焰的机会，施展了弱迟诅咒（人），也就是可以令目标虚弱加迟钝的诅咒术。
因为诅咒魔法临魔出的轨迹很特殊，是带颜色的，很容易识别，所以必须利用火焰掩护。
费多的速度略微下降，但是远远没有达到林凯的预期，看来诅咒对费多效果也不甚理想。
林凯再次双手施法，这次使用的却是冰箭术，一左一右，呈一个夹角向两侧飞出。
此时费多已经身处观众席的下方，他和林凯之间是观众入席所走的斜坡，斜坡之上布满冰层。
林凯刚刚射出的两支冰箭并非瞄准了费多，而是为了封锁费多的可能的突袭路线，防止他从两侧的观众席攻上来。
火球都不能对费多造成明显伤害的话，冰箭的伤害肯定如同刮痧，不过冰箭具有火球不具备的减速效果。
看着如滑梯一般的结冰斜坡，费多没做任何多余思考，双脚踏地，整个人向前跃起。
以当初在乱象地：哥布林丘陵里，费多所展示出的跳跃能力而言，他完全有能力从斗技场边缘的沙地直接跳到距离林凯相当近的位置。
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空中被林凯放出的火球封锁。
就算被火球命中不会对费多造成致命伤，可不要忘记，空中没有借力点，火球爆炸的威力足以减缓费多。
事实上，所有这个世界所有经验老道的战士都懂得一个道理：
在地面上可以随意施展精妙步法，辗转腾挪，然而在空中则无处借力。
因此除非有十足把握或者必须跳跃，否则不要轻易高跳。
费多却偏偏这样做了。
林凯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立刻锁定费多，准备施法。
然而，费多起跳的动作在他巨大身体的衬托下，看起来声势十足，实际上跳起的距离并不高。
一颗火球直接命中费多，他却全然不在意，眼看就要落到冰面斜坡上，费多抡起左手的铁椅子，狠狠砸向斜坡。
椅子腿穿破冰面，砸进地面。
费多手臂发力，整个人沿着斜坡向上弹射一小截距离。
这段距离并不远，却足够避开林凯之前向两侧发射的冰箭。
费多伸出大脚，勾住观众席一侧的一把铁椅，由于他体重太大，铁椅被从地里拔起。
费多一把抓住铁椅，正好补充掉刚刚用掉的那把。
他整个人侧身一翻，蹲坐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之上。
犹如蹲在一块小小墓碑上的食人巨兽，画面显得不协调却冲击力十足。
早在费多用脚勾住观众席一侧的铁椅之时，林凯已经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奔跑，同时继续释放火球术。
费多踩踏椅背，在观众席的一排排铁质座椅之上略过，速度惊人。
林凯和普通魔法师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使用的肉体是大魔法师梅里制造的纯净之躯。
如果说什么近战身法一类，他确实没受过什么像样的训练，但仅仅是跑路的话，敏捷属性带来的冲刺速度并不慢。
林凯甚至还有机会回头不停发射冰箭。
然而地下拳场大体上是类似古罗马斗兽场的圆形，中间是斗技场，外围是逐渐升高的观众席，面积也就那么大。
费多一声咆哮，再次跃起，双手各拿一把铁椅，径直砸下。
诚然，身处空中会令他成为活靶子，但是这样可以快速拉进和林凯的距离。
作为近战，与魔法师等精通远程攻击的敌人作战时，最怕的就是被远程敌人拉开距离之后使用魔法攻击逐渐消耗体力，却又无法攻击到对方，俗称被放风筝。
林凯非但没有继续逃跑，反而是猛然转身向费多扑来。
“小心了！”林凯喊到，“极寒特妹的喷射-强化版。”
带有廉价感的绚烂冰蓝射线呈圆锥形从林凯左手掌心喷出，此时费多刚刚砰的一声落地。
费多没有闪避，而是本能一般右手一拳轰出。
这是林凯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气爆。
在他眼里，作为拳套的铁椅不断放大，放大。
死。
林凯大脑瞬间只剩这一个概念。
费多的拳头和铁椅停在距离林凯左右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以费多和林凯的距离，他原地轰出的一拳只有这么远，伤不到林凯。
但是……
极寒喷射的冰锥距离林凯右手掌心越近，其直径就越小。
刚刚的极寒喷射完全打在了铁椅之上，没有直接命中费多的身体。
林凯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湿透，这种状况与石化蜥龙或者锋刃獠战斗时都不曾有过。
费多收回右手，用力一甩，铁椅被丢在一旁，连带扯下冻在铁椅上的一大片手掌皮肤。
“很好，凯！但是别忘了规则！我说结束才结束！”费多眼中仿佛有光，嘴角挂着一丝疯狂的笑容。
“极寒特妹的新星-强化版！”
一股寒气顺着林凯脚下蔓延。
费多急忙再次跳起，勉强躲过极寒新星的首波冲击，被这种高级魔法冻住，就连他也没法迅速挣脱。
极寒新星却并不是简单原地起跳就能完全躲开的，前两次为费多带来战术优势的跳跃这次却并没有获得理想效果。
费多的双脚受到极寒新星的少许影响，冰晶出现在他的靴子之上。
雪上加霜的是，两支刚刚释放的冰箭精准命中费多的靴子。
冰箭释放和寒气和极寒新星的寒气连在一起，费多的双脚被定在原地。
呼！呼！
两颗火球在费多身上炸开，费多之前被烫红的皮肤这次显现出了烧伤的迹象。
“来啊！凯！”费多大吼。
他左脚踏地，右脚一拔，脚下的冰层断裂，冰晶四溅。
又是两颗火球飞来，少许寒冰融化，形成一片水汽。
费多将左脚拔出，此时迎面又飞来两颗火球。
“雕虫小技！”已经重获自由的费多侧身躲开火球，同时他左手一挥。
当的一声，以水汽为屏障、火球为掩护的一把实体匕首打在左手铁椅之上，这是林凯带着防身的。
“没错，就是这样，凯！这才有佣兵的样子！”
费多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向林凯冲来，如同受伤而发疯的白熊。
极寒新星冻结的地面在他的皮靴踩踏之下溅起冰屑。
林凯转身就逃。
突然，一只老鼠以极快的速度从一旁的观众席座椅下方窜出。
费多一脚踩在老鼠身上，随后立刻发现不对劲。
这只老鼠特别滑。
*
时间倒回一点。
林凯在开战前消失了十分钟左右。
如果仅仅是为自己施展防护魔法并不需要如此长的时间，毕竟他最多也就上上能量护甲而已。
召唤骷髅战士。
化水为油。
冰箭术。
林凯在准备期间利用了这三个魔法。
他先找到两只老鼠，这些都是普通老鼠，并不是下水道那些大家伙，在地下拳场所在的街道上找到老鼠并不难。
林凯甚至为只抓到两只老鼠而感到有点遗憾。
随后，他利用老鼠制造出骷髅鼠。
他又将老鼠的尸体解剖，使用血液转化为少量油状物。
油不多，但是能够润滑就足够了。
利用冰箭术的冻结效果，对着老鼠尸体附近的空地释放冰箭，将鼠尸半冻结，并剥皮并将皮肉尽量分解为多层，每一层之间都涂满油。
最后两只骷髅鼠披上原来的皮肉在一旁待命。
没人规定召唤骷髅战士之后剩下的血肉不能利用。
*
回到战斗中，费多此时一只脚踩在油滑的老鼠尸体上，尸体下面是冰面。
费多只感觉这老鼠的皮肉和骨头是分开的，一踩之下，骨头竟然从皮肉下滑了出来，而剩下的皮肉奇滑无比。
他脚下略微一滑，这一脚没有像之前那样破开冰面。
他另一只脚准备落下之时，另一只老鼠钻了出来，向他的落脚地跑去。
与此同时，林凯放弃逃走，再次折返。
“极寒特妹的标枪-强化版！”
一根寒冰构成的标枪在林凯左手形成。
明天就要出发前去月湖，他并未打算一下子将魔戒“霜魂轻语”里储存的三个魔法都用掉。
但是……
想要赢。
即便林凯清楚，自己大概率不是费多的对手，但是还是想赢。
他那受到压抑的感情似乎有所反应。
也许能赢！
然而下一瞬间……
费多没有去踩另一只披着油皮的骷髅鼠，而是扭转身体，一拳砸在一旁的墙面上。
再以这条手臂发力，胳膊上青筋暴起，将仅剩的铁椅用全力丢出去。
力道之大，墙面开裂。
声势之猛，气爆再现。
铁椅如同炮弹一般，带着最原始的杀伤动能向林凯飞来。
当！
嗖！
轰！
铁椅先是砸在林开刺出的枪头上，由于构成标枪的寒冰不是普通的冰，而是由魔法构成，硬度堪比钢铁，寒冰标枪并没有断开。
但是这股力道直接震得标枪从林凯手里脱了手，林凯也跟着被带了一个跟斗。
铁椅去势不减，贴着林凯的耳边飞过，砸到他身后的墙里，造成轰的一声巨响。
等林凯站起身来的时候，一只大手按在他的头上。
“结束。”费多的声音如滚滚闷雷，从林凯头顶传来。
“没想到你让我这么多，”林凯不甘地说，“如果你一开始就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和速度，我早就输了。最难受的是，哪怕你不出斗技场沙地，就在那里不停拔观众席的椅子和我的火球对砸，我也是输。”
“哈哈哈，我是让着你了，但是你也让我拿出点真本事了，我玩得很开心，开心的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而且你才一阶啊。”
费多一边说一边走向林凯身后。
林凯回头看，只见嵌在墙里的铁椅子砸开了一道隐藏门。
门后空无一人，只有一块金表一样的事物。
费多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开心地说道：“沃里奇这老东西跑了。我明明要他忙自己的，他还是跑来偷看。不过，既然被我识破，我们也就不用赔偿这里的场地损失啦，而且他还留了点小礼物。”
费多拾起金表一样的事物抛给林凯：“给你了，你今天表现很好，哦，对了，我好像还没问题为什么要比试。”
“我听说魔法师在实战中成长得快，”林凯如实回答，“我总感觉时间流逝很快，生命太短暂。”
“就这样？”
“就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股子疯劲儿正是我们需要的。就凭这一点，剩下两个入会试炼不用担心！走，咱俩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