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国会议
清晨时分,艾尔杰从床上爬起,打着哈欠,利索地穿好衣服之后,便走出寝室,走进长廊去。
还是一如既往,大臣、政客、贵族们的身影来来往往,口头交流着听不懂的消息,你一句我一句,嘈杂的很。
“王子殿下,今天是您第一次参会,您感觉如何?”门口的女仆轻声问道。
“还好,感觉很嘈杂……雅姆,这些人都在说什么?”艾尔杰对着女仆问道。
“回殿下。诸位大人都在商议国事,亦或者在对会议上的发言提前准备,您今日前去便会清楚。”
“好麻烦啊,我更想去练剑。”
艾尔杰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这会有什么开的必要,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一堆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城东的墙壁需要修补,平民的收支明细如何,哪个贵族属地发生事故等等。
这些事情,他都已经从书中看过,那书介绍的很详细。
“王子殿下,您是陛下的子嗣,是有必要代表国家皇族出面的,练剑可以随时练习。”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也不用说什么对吧?”
艾尔杰整了整那颗领结,便随着众人的脚步而去,清晨时分,这是每日必有的一次朝会。
“王子殿下,这一次,您可能会被陛下提问,当众询问您的训练成果,您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哦。”
“跟这些人有什么好注意的,每天从早到晚都见过,这些脸一张张的比太阳都眼熟。”
艾尔杰毫不客气的回复,也弄的雅姆轻声嗤笑,或许两人想法一致。
他是王子、是皇室成员,高于臣工、贵族等类,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这皇宫就是他的老家,何来限制可言。
‘父王啊……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哎……’
艾尔杰心中暗自思索,在这十几年来,他的脑海中只有“母亲”。
“父亲”的影像模糊不已,他的长相、声音、举止,诸如此类的各种信息,已然不复存在。
‘【国王】,是很累的工作,或许父王也已经离不开这尊王位了。’
或许他人并不了解,可在他看来,他的父王,虽然看似权力无上,但却永远被禁锢在了王位之上。
‘是不是,应该看一看父王呢?’
他的脑中默默回想,却找不到一丝记忆——父亲相关的记忆。
不知不觉,他和那人群一起走着,莫名来到了大厅中心,这便是朝会之地。
这大厅立于王宫一层,面积最大、空间最大,正面对着王都中心,背面对着花园林地。
金色的砖瓦铺遍天顶,同样于地面整齐铺平。
大厅中央,于花园那一边的方向上,一尊黄金王座高高矗立。
众人于那王座之前停立,不言不语,空气变得极为宁静。
“他们两个,竟然也在?”
艾尔杰倒也眼尖,他擦过这人群看向一边,看到了那十分眼熟的人。
“巴沙尔、琦里丝……”
从王座之后,这两个人走了出来——他们一男一女,便是艾尔杰的两个亲戚。
其一名为巴沙尔,为大皇子,年长他五岁,黑发碧眼,一眼看过去满是贵气。
正宗巴洛克旧礼服,蓝底金纹,高领内衬、长袖长裤,衣领、衣袖之上皆有金纹环绕点缀。
另一名为琦里丝,为二皇女,年长他三岁,黑发碧眼,体态瘦弱,看起来有些神色憔悴。
头戴玉冠,身着一袭青蓝长裙,裙摆为镂空蕾丝镶边打点,脚踩一对黑皮短靴,打着两圈红丝带。
“嗯。这次是好机会,会议结束后,跟他们聊聊吧。”
艾尔杰还有些许印象,距离上次三人见面,大约有着快十年了。
那时候三人也都还小,大哥巴沙尔那时最大,经常带着他们去玩。
不过,这些年头过去之后,他们是否一如当年,这可就不太确定了。
“国王陛下,驾临!”
一声响亮的呼声,令在场的众人抬起头来,他们盯着那尊王座,静静等待国王出现。
“那就是,父王。”
艾尔杰这才看见,他那从未见面的父王,究竟是什么模样。
高大的男人,从那王座后面缓缓走来,他头戴金冠、身披红袍,其身上有五色绸缎缠绕打扮。
脖颈上缠着几条项链,好似由钻石、珍珠、玛瑙等物编织而成,只一眼看去就让人眼花缭乱,华贵至极。
右手持一柄白金权杖,杖首似冠、棱角分明,由透明的宝石雕刻而成。
“伟大的王,莫格尔·格兰茨一世,登朝!”王座旁的仪仗高声说道。
“参拜陛下。”众臣工、贵族们纷纷低头鞠躬,施行礼拜。
国王一步步走上高台,踩上台阶,坐上王座,随后抬起权杖,对着石面敲了三下。
“谢陛下。”众人这时便抬头了,那声音便是令旨。
“诸位,今日有何要事?”
父王张开了口,对着下方群臣发问,不错,朝会上必有重要之事,而且必须直接当面呈报国王。
否则,只需在过程中报于各部,便能自行解决。
“陛下,确有要事,东方哈但平原上,最近流寇横行,过往的商户车队不少都被其拦截追堵。”
“人民群情激奋,对此表示抗议,希望陛下降下令旨,带领兵马歼灭流寇。”
为首的一名官员,身着白领黑袍,走出人群,对着国王报上急报。
“流寇从何而来,是何组织?”国王随即发声问道。
“回陛下。流寇之辈多数来源于亚尔达侧,据悉,他们的边境地区土地收成极差,宣称有女巫作祟。”
“经过几番搜查,不仅未能查到女巫踪迹,且土地依旧不见好转。”
“当地人民被迫流亡,于两国领土间自立名号,成了流寇匪徒,以打劫过往两国商户民众为生。”
国王的权杖指向一人,王开口说:
“埃里克,传令下方军团,分五百骑兵于国境边缘把守,商户的问题由你处理,现在去办。”
“是,陛下!”埃里克将军行一军礼,转身朝着殿外跑去。
“此外,圣光教廷传来急报。”又一名臣官走上前去,手里递上一叠资料。
使者走上王座,将其交到国王手中,供其查阅。
‘致伟大的沿海之王——莫格尔·格兰茨一世,威武的您与教皇之间,已有多年未曾谋面。’
‘今日教廷于您急报一份,世界灾厄即将来临,亚尔达曾降临一大灾厄,现今逃得一劫。’
‘此灾厄关乎人族存亡,据亚尔达分教区传报,灾厄之灵已达人世,其名唤恶魔,为世界公敌。’
‘教廷将于三日后派遣使节,前来贵国共商大事,以备未来之患。’
国王将这叠纸张对折,塞到了一旁的使者手上。
“诸位,教廷来信,说是【恶魔】已经来临,要于三日后派使节来访我国,共商大事……”
国王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半边眉头微微挑起,手中权杖一起一落。
“如若余说,真是笑话!”权杖落地,清脆的响声传遍大厅。
“恶魔,那是爹妈哄骗孩子的借口,是人逃避现实的工具罢了。余已登基三十六年,何尝见过什么恶魔?”
“陛下圣明!”
群臣响应着王的意志,或许他们心里也都是如此。
“这些年来,教廷收取着诸国供奉,以慰其所谓【神明】之意。”
“今年,大陆上的各国,无论是土地收成,还是贸易发展,皆停滞不前。东有流寇猖獗,西为无边大海。”
“南方桑纳群岛,终日战争不断,内政紊乱。唯有冰海,便是海上贸易的最终选择。”
国王走下王座,手中的权杖一下一下,随着步伐敲击石板,每一声都打在人的心里。
“龙族与人从不交流、亦不交易,诸位,余问你们,若余是教皇,会怎么做?”
国王反问诸大臣来,众人一时哑口无言,或许,就算清楚,这时也不能说。
“余若是教皇,必利用教派之势,找千百般各种理由方式,从诸国身上夺取利益,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因余是教皇,余掌控教廷,而教廷掌控民众之信仰,因此无论战争与否,大概率将屹立不倒,余则坐收大利。”
国王抬起权杖,指向那尊王座。
“余若是教皇,可以轻而易举将这座上之人挫骨扬灰,因余的权利极大。”
“诸位,都站起来。”
国王一声令下,诸多臣官缓缓起身,国王与他们站在一起,此时他们平视彼此,不分高低。
“余在位三十六年,从未自傲自满,也不会受他人摆布,明白了吗?”
“外交大使听令,三日后,来访使节由你负责接待,对于相关调兵遣将之事,若有提及,一概不知!”
国王下达令旨,再度走回王座。
“是!遵命,陛下!”
人群之中,一名红衣男子鞠躬行礼——他便是那外交大使。
在这一刻,有一个年轻稚嫩的声音,提出来了首个异议。
“父王,并非如此,恶魔是真的!”
众人皆是一惊,闻言向着源头望去,那是个身着礼服的金发少年,他们也都清楚,那便是第三王子——艾尔杰。
“王子殿下,现在是朝会期间,不是玩耍的时候。”一旁的侍从提醒道。
“我没有玩耍!父王,我是认真的,恶魔是存在的!”
又是一句,同样的话,却掀起不一样的涟漪,犹如小石砸入湖泊一般,平静的湖面瞬间炸出波浪。
“艾尔杰,你虽是余的子嗣,但你要对所说的话负责;这里是朝会,不是庭院,你明白吗?”
国王拿起权杖,对着自己的孩子厉声呵斥。
“我明白,父王,我对我的话负责,恶魔是存在的。”
“那好,艾尔杰,你说恶魔是存在的,那么你在这大殿之上,如何证明你的话是属实的?”
国王只说一句,便将艾尔杰完全压制,无话可说。
没错,恶魔是不可证的,哪怕拿出魔剑来说,那也不过是剑灵罢了,属于物件生灵智,隶属魔兵。
魔兵,可与那恶魔相差甚远。
恶魔不在世上存在,因为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它生存于世界之外。
这一刻,艾尔杰的心中传来一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傅!
‘你犯蠢了,艾尔杰,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米迦勒的声音于心头浮现,艾尔杰闻言一愣,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师傅竟然亲自出面。
‘师傅,我哪里做错了?’
‘你在凡人面前,提及超然之物,这便是你的错,也是你的愚蠢,艾尔杰。’
师傅的声音,是第一次这般低沉失落,可以听出,他很失望。
‘你无法证明未知之物,你对恶魔的认知,仅停留在书本之中,凭你目前的这点知识,是不足以说服他的。’
师傅的话语,犹如当头一棒,对着艾尔杰狠狠敲下。
他还太过稚嫩,虽身为皇族已见过不少世面,可在谈及未知之时,不可论证、无法验明。
‘现在,你的父王,在给你机会承认错误,你现在要对他说,你错了,你没有想好。’
‘可是,师傅!’
‘听好,按我说的做,否则从今日起,我将不再关注于你。’
这一次,他听得出来,师傅的态度十分坚决,与以往的宠溺大相径庭。
他很清楚,若有天使则有恶魔,师傅的存在便是根据,可是……
‘我……我……明白了……’
他很委屈——本来正确的事情,却要被强行说成是错误的,他不理解这是为了什么。
在他看来,这便是谎言。
“对不起,父王,我错了,我没有想好,所说的话欠缺考虑……”
艾尔杰低下了头,委屈地“承认错误”。
王座之上,国王见状收起权杖,只是一声轻叹留存。
“罢了。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考虑不周,在这大殿之上,以后要注意。”
“是……父王……”
这便是世界——在人的作用下,可以把真说成假、把白说成黑……
对于王子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原来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从来都是一片灰暗。
这场朝会,或许并未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