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复杂的身世
为啥哭?
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四叔四婶儿’。
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某一日,当听她连姐说三大爷一家很有可能要搬到首都去了,是大好事,说到时候她如果想去、也可以跟着去时,小司恋终是忍不住哭喊着问及自己的身世。
她问的是:“妈!当年你和我爸到底是谁有毛病、才收养的我啊?那为什么当初抱了我现在又不要我了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这孩子,最近这是又追的啥家庭伦理大神剧?咋突然冒出来这么句气人狗血台词?!
连亚玲愣了愣,旋即一笤扫旮沓甩在小司恋的屁股蛋子上,瞪着眼,嗓门洪亮:“你瞎说八道啥玩楞嗫?!是不你爸又喝多了,说你是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嘀啦?那都是骗小孩儿嘚!你这么灵个脑瓜咋就能信?!”
“不是垃圾堆……是……”小司恋觉得自己复杂的身世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至少要演部二十来集的电视连续剧。
唯有抹了把眼泪干脆质问她妈大结局:“那你说!我如果不是抱回来的,那是你俩从哪整来哒?!”
呃……
这关乎人类繁衍的学术性问题可真是难住了没文化的连亚玲,她懵住好几秒,才吭哧道:“你、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啊!你妈我体格倍儿棒,那前儿都怀孕都好几个月了还上房揭瓦呢,而且怀你的时候一口没吐不说,生你的时候也巨快,整个浪都没咋遭罪,啧啧,该说不说,我这条件真挺适合生二胎嘿~”
说着话,风姿绰约的连姐沾沾自喜,在自己肚子前比划出个大皮球,又假装拍拍平:“瞅,就在这里头,住满十个月,然后噗一下,你就出来了,明白了吗?”
小司恋看着她连姐窈窕的腰身,疯狂摇头,呜呜哭:“不可能!你平时多吃棒苞米都直说撑得慌,肚子这么扁怎么可能装得下一个巨大的孩子!再说我上辈子都不认得你!怎么可能这辈子刚下凡就主动跑到你肚子里去!哼哼呜……我就是你们抱养的,我是养女,呜呜,老天呐,为什么我叫了这么多年的爸妈,却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问世间……不对,反正就是,我真的好惨呐,呜呜呜……”
连亚玲知道自己闺女有文艺天赋,可不知这小丫头片子啥时候修炼出这么一副面孔,看她飙哭戏都气冒汗了,尖着嗓子警告她别哭了、憋回去。
可这小戏精偏揪着自己复杂的身世不放,穷追猛打问她到底是怎么来嘀。
一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亚玲又不禁脸红,只得糊弄着打发戏精闺女:“诶呀不是你自己爬进来嘀!是你爸,搁一堆小孩儿里挑的你,再、再再再放进我肚子里嘀!嘿呷孩子到底咋来的等你将来长大就明白啦,去去去,小孩儿打听太多晚上容易尿炕!反正你就记住,你绝对是我和你爸合作、欸、咱就是说、独家出品的就行!而且想再整出个一模一样的都没戏!欸?不对,你咋寻思的我俩有毛病腻?当年我和你爸可是、可是……”
未婚先孕!
后四个字连亚玲当时没跟小孩儿说,那会儿她还说不出口。
尤见这丫头片子还学着电视剧里那死出凄凄惨惨说台词,连亚玲就抓着她的小细胳膊要给她放血,“来来来,还不信是吧?!那你就干脆跟我这个亲妈来个滴血验亲!”
小司恋一听要挨刀,吓的嗷嗷嚎:“哼啊我不要!我见过奶奶给鸡放血,不一会儿就上桌啦!”
连亚玲见此法奏效,就继续变本加厉犯坏、接着吓唬闺女:“哼,不放血也行,那你要非较真儿,就等过几年咱家条件好了,我和你爸再给你合作出品个弟弟,到时候我去医院生孩子你就跟着去,我躺那儿生,你就搁边儿上站着看!复习一遍你到底是咋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嘀!”
哦!No!她的上帝!
电视剧里也演过生孩子,那女主角有的哭,有的喊,有的死的非常惨,就没有哪个跟她妈似的,噗一下就轻轻松松把孩子生出来嘀。
这样的提议,到底是吓的小丫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攥紧小拳头,尽情演绎爆棚的求生欲:“不要!我才不要去那鬼门关,也不准你再去!咱俩谁都不许去!我要我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坚强勇敢地活下去!”
……
后来因为三大爷三大妈工作调动,司恋听说堂哥一家真的要迁到燕城去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波动的。
首都嘛,全国只有一个,那是所有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小孩儿都十分向往的地方。
随便一个受过义务教育的好孩子,都会唱《我爱北京天安门》,都想去那里看升旗。
三大爷司怀民是双城堡有名的大学生,曾经在八十年代主动请组织分配他回到家乡,多年砥砺前行,致力于铁路建设,践行了很多值得歌颂的光荣事迹,因此,他的调令还没过山海关,就已传遍了黑土地。
屯子里的父老乡亲纷纷听说了这个好消息,相熟的远亲和邻居都知道三大妈稀罕她,而且司恋是他们家的老疙瘩,大家唠嗑的时候早都讨论过,说孩子越小越好往城里头办转学,这一听说转学目标有可能直接从冰城升级成燕城,有几个婶子大娘每逢见着司恋,都会祝贺她一遍。
一提起司恋没准儿也有机会成为首都人,她们那些个五彩缤纷的表情呀,就跟恭祝她要进宫当格格了似的。
有几个,还总阴阳怪气地问司恋到底啥时候离开友爱屯,拿现在的话讲,就是故意搞心态。
小司恋听得出她们并非真心,但她也不生气,就笑呵呵应承着那帮嗑瓜子儿的妇女——
“我不道啊,你们问我妈去呗~”
问她妈?这帮人可不敢,十个瓜子儿妇女绑一块儿,都不见得能说过一个连亚玲。
到了堂哥一家临行前的那些日子,家里人也纷纷建议司恋跟着去,说是小学好办借读,先跟过去念着,等将来她三大爷官做大了,户口什么的也好弄。
哪怕整不明白,高考的时候再回来,左右见过了世面,总比一直留在他们这旮沓强。
司恋才不想为了见啥世面换爹换妈,更不想离开他们这个热闹的小家。
主要是她也搞不懂为啥只有进城,才有‘前途’。
于是乎,无论谁问啥,她统统都是抖着机灵让人去问她妈。
连姐见闺女完全没有要叛变的意思,自然高兴,无数次夸张感叹她十月怀胎的罪没白挨,直说没生出个小白眼儿狼来。
可令小司恋十分费解的是,她那平时屁磕不断的四哥,在那期间始终没就此发表任何言论,主打的就是个:一问一个不吱声。
直到最后,一切尘埃落定,三大爷一家机票都买好了,司老四才在他三嫂将冰城房子的钥匙交给他、并对他淡淡地说出一番话后,一把捂住脸,无声地抖个不停。
他三嫂说的是:“老四,你们要想进城发展,就放心住这房子,另外,以后要是有用钱的地方尽管言语,你不用谢我和你三哥,我这是冲孩子,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欢恋恋,我说话不中听你可以选择一听一过,但三嫂就一句,如果我也能有一个闺女,绝不会让她一辈子都留在小地方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