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姑娘陪我去个地方
李凫上车后,没多久就追上了泽漆的马车,她撩开车帘伸头喊道:“医师,忍冬管事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说完把外套和药方递了出去。
泽漆在马车里拍了下手,两个车夫同时拉绳,马车速度降了下来保持并进。
泽漆从那边伸手,抓的不是外套却是李凫的手腕,巧劲一拉,连衣带人全扯进了这边车里,李凫刚刚乘的那架一扭头回去了。
她被这遽然的变化吓到,紧闭着双眼,虽没有喊出来,可双手死死抓住泽漆的衣服不松手。
“李姑娘,别怕。”泽漆出声哄她,轻柔地把她从身上抱到旁边的软座上。
“抱歉…”李凫心有余悸,勉强缓过了神。
“无妨,姑娘陪我去个地方。”泽漆拍了拍肩膀,语气轻松道。
“好。”李凫不知他有什么安排,弟弟这会睡着了,母亲在与别人聊天,她就算呆在医馆也是无聊得紧,索性陪着医师一起去办事吧。
车缓缓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渐渐消融了初春的寒冷,街道边卖蒸点的小摊时不时拢出浓浓白雾,还带着一些糕点甜香。
两人在车上晃悠了好一会才到,下了车抬头,看见了崔家黑压压的大门。
咚咚咚
吱…咔咔咔…
门缓缓打开,里面探了个脑袋出来:“医师到了,快请进...”正招呼着,看见了李凫,便止住动作问道:“这位...”
泽漆:“她是医馆新来的助手,是个哑巴,不必介意。”
李凫不知他是何意,便顺着他的话,装作不会发声,只行了个礼。
那人听医师这么说,也不再问,便把门拉开,请两人进来。
李凫进去发现守门的人身高不过三尺,发顶稀疏,手脚都很小。
走到了主院门口,矮子就退下了,另一个人把他们领进了院内,让他们在门口等着,那人进去传话。
那人刚进去没多久,一位身着黑色镶金丝华服,头顶宝石玉钗的半老女子急匆匆走出来,握住医师的手就哭喊:“泽漆医师你快看看,聪儿这是...”正说一半看见了李凫,脸色骤变,瞪着眼睛道:“这是谁?我不是说了看病时旁人不许靠近吗?赶快请出去!”
李凫不知所措,泽漆跨了一步拦在她身前开口:“崔夫人,这位是我的助手,她天生不会说话,不必介意。”
李凫便行了个礼,随手比了一个手势,心想:反正你们也看不懂。
泽漆却挑眉说:“她的意思是她是来帮忙的。”
李凫:...
崔夫人不再纠结于此,皱着眉拉着泽漆进了屋:“哑巴才好,我倒希望府里这些伺候人的贱骨头全都是哑巴,医师你快进来瞧瞧。”
李凫听她这话有些生气,但此时不能发作,心里劝道:有钱人家大概都有些怪脾气。
“医师,聪儿这段时间看书很是用功,经常学习到清晨才睡,先生都说他开蒙晚但是贵在勤奋,以后必有出息...”崔夫人似是担心又像炫耀,说了很多夸赞孩子的话。
二人跟随崔夫人进屋,看见床上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孩童,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是两眼空空,眼圈黑沉,嘴里念叨着:看完这本书了,这本也看完了,我都学会了,阿娘...
泽漆伸手准备搭脉,刚刚木木沉沉的小孩突然红眼暴起,披头散发,胡乱攻击捶打起来:“别打我了,别打我了,疼啊...”
崔夫人见状赶忙用力伸手把他揽到怀里,一边说话一边斜眼看泽漆:“乖了,聪儿乖,不打你,没人打你。”
怀里的孩童害怕得瑟瑟发抖,还是使劲地把崔夫人推开,突然不知他从何处掏出一支锋利木棍,要朝崔夫人刺去。
“小心!”泽漆出声警告,瞬时间抬手点穴,孩童被点住,泄力倒去,口水眼泪都流到了脸上。
泽漆给李凫递了个眼神,她其实没看懂他想暗示什么,只是本能地掏出手帕给那孩子擦脸。
崔夫人被吓得双手直抖,捂住嘴呜咽道:“他昨儿还好好地,我们还一起吃的晚饭,怎么睡一觉就...”
泽漆问她:“崔夫人,可有人长期打聪儿?”
崔夫人眼神闪躲:“打?没人打他...反而是他这段时间,时而郁郁寡欢,时而精神振奋,让人看着就害怕。”
泽漆知道她有话故意隐瞒不说,想必是问不出什么,就把他们都请了出去,就剩下了李凫在里头。
“医师刚刚给我的眼神是何用意?”凫儿轻声发问。
泽漆一边伸手给聪儿号脉,一边微笑回答她:“你不是已经领略到了吗?”
号完脉他点上两盏油灯,里面很浑浊还夹杂一些药渣,点出来味道很怪,一盏白灯香甜浓腻,另一盏黑灯苦涩中又有淡淡的辛辣味。
泽漆点完,细细看了一眼李凫,李凫奇道:“这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泽漆敛目回头:“无事。”
泽漆给床上凌乱的小孩解穴,他闻到灯味坐起身来,自己理了理头发,抬手拿起刚刚那只木棍,在空中写起字来。
这时两人才看出来那是一支被掰断的笔。
他温温吞吞在空中写了半晌,突然停下动作,眼皮半睁,眉心微皱,只见他脸色渐红,猛然用笔刺向胳膊,嘴里恨恨道:“又忘了,又忘了,爹爹等我再想想,我会想起来的...”
李凫见他自伤,赶紧伸手拦他,可是他动作太快,刺破了凫儿的手背。
泽漆连忙把她拉开,在她伤口上涂一层药粉,扯下手腕上的绷带一边包扎一边说:“先别急,看看他有何举动。”
李凫其实是怕他受伤,害医师被崔夫人指责。
聪儿刺完便不再刺,继续在空中写字。
泽漆往苦味的那盏灯里添上药粉,并加了一根灯芯。
聪儿不写字了,垂手低下头缓缓流泪,似是神情清明了些,抬头看了眼泽漆,张口说话:“泽漆医师好久不见,您是来给母亲看病的吗?”
泽漆说:“是,这段时间你母亲病痛好些,你最近还好吗?”
聪儿有些哽咽:“嗯...还好...”
泽漆轻声道:“还好就好,我听你母亲说最近学业有长进,你父亲对你也是赞赏有加。”
聪儿听见父亲二字,紧缩了一下肩膀:“父亲也夸我了吗?我从来没听过他夸我。”
泽漆继续添药添灯芯:“他很少夸你吗?”
聪儿:“从未。”
泽漆:“那他会打你吗?”
聪儿瞳孔收缩,身体颤抖起来:“打...哈哈哈...父亲管教儿子天经地义...是我太蠢...哈哈哈...”他竟诡异地笑了起来。
泽漆瞬时抬手削掉半根灯芯,李凫甚至都看不清他的动作。
聪儿又有点沉下劲,呜呜哭起来:“我不能辜负父亲的期待和先生的教导,我愧对母亲,我真该死...”
泽漆往甜味的灯盏里加了根灯芯。
聪儿眼神暗淡下去,止住了哭声,来回转动眼珠寻找东西,伸手摸到了那只断笔:“我该死,我现在就死...”说完对着自己脖子狠狠扎去。
李凫还想再伸手,被泽漆一手握住,他就知道这姑娘要拦。
李凫紧张回头,看见泽漆已经把他的手抓住了。
聪儿暴怒:“你松手!让我去死...”
泽漆往甜味灯盏添药,对他说:“好,我让你去死,但是...死之前你得告诉我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