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套中套(6)
男保安皱着眉头严肃地说:“这位老板,如果你感觉不妥,可以到保安室去说!”
中年男人心里非常明白,到哪说都改变不了筹码是人家的事实。因为从开始到结束筹码都放在一起,都是人家在投注,而且自己还抽了人家的水子。就算调监控证明这些筹码中有三千五百万是自己换出来放在赌台上的,那都没用,因为对方如果告发自己放高利贷抽*水子,不但筹码没收,还要坐牢。想到这儿,他恨恨地后退一步。
二愣子和匕蟹脸上带着嘲笑,有条不紊地一盒一盒摞着筹码。美京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谁也不瞅。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台面上,别人的愤恨只能刺到她娇嫩的面皮上。
摞好筹码,二愣子和匕蟹稳步向账房走去,美京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美京突然回头嬉皮笑脸地冲中年男人娇媚地说:“欧巴,不好意思,您那么凶我改变注意啦!换完钱我要回房间休息。不许骚扰我哟!我很爱报警的哟!”说完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身走向账房……
二愣子和匕蟹等在小账房窗口前,回头看着躁动一团的几个闵州人,心里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二愣子蠕动着嘴唇小声对匕蟹说:“美京不简单呐!咱俩走眼了!”
匕蟹轻点了一下头,对来到面前的美京说:“去了你们两千二百万的本金,干了两千九百万,我俩该分八百七十万!”
美京皱着眉头快速地说:“啊依勾,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给你俩九百万,还在等什么?快数啊!”
二愣子马上冲账房说:“换九百万现金,剩下的打账号里。”说完扭头看美京。
美京这时露出了原样,紧张得呼吸急促,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账房经理:“剩下四千两百万打这个账户里!”
男经理麻利地在电脑上敲击一番,然后打出一张粉色的单子递出窗口,干脆地说:“女士,请核对一下账号和用户名,确认无误的话,三分钟后请查收!”
美京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核对完账号,点了一下头说:“正确,转账吧!”
五分钟后,男经理递出一张转账凭条。美京打个电话,冲二愣子和匕蟹点了点头说:“收到了!”然后在凭条上签了字。
账房工作人员用高速验钞机点验完纸币,推出了九捆千元面值的港币,是九百万,又递出了几只纸袋。新崭崭的纸币被金灿灿的灯光一照,尤其耀眼。纸币的边缘平整锋利,足以割破人的肌肤,切断动脉,放出比钞票的光芒还鲜红妖艳的血液。
匕蟹和二愣子快速把钱装入两个纸袋。而后二愣子左手拎纸袋,右手搂着还有些发抖的美京,匕蟹拎着一只纸袋和二愣子的包尾随其后,三人步履稳健地走出小赌厅。
刚拐出月亮门,那五个闵州人黑着脸迎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眼里恨不得都能飞出一把锋利的三角刀,直往二愣子、匕蟹和美京脸上插。
二愣子和匕蟹并排向前并了一步,把美京挡在身后。
二愣子阴笑着说:“啥意思?选的那条路?”
中年男人拍了一下发胀的脑门,咬碎牙齿一样嘣着字:“欺人太甚了!接电话!”说完递过来一只手机。
二愣子心里早有准备,肯定是闵州人找叼金姐兴师问罪来了,他从容接听。刚“喂”了一声,手机里就传来叼金姐的骂声:“赵楞,你他妈穷疯了?咋啥事都干呢?”
电话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几乎都能听见。二愣子一副无赖嘴脸,配合好一出双簧对他和叼金姐来说太小儿科了。
“大姐,您别气坏身子,我也没办法,我和您一样,也不知道这俩女的是老千呐!”
“你他妈滚王八犊子!让我以后咋和人家交朋友?”
“那咋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我睡人家了,那啥短呗!人家咋说我就得咋办!以前我也抽过人家的水子,人家有证据。再者你也知道娱乐场的录像永远保存,不听人家的,她们可真报警啊!我也是被逼无奈,输得鸟蛋精光的没关系,没钱饿不死人吧?可人家要是报警的话,我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啦!我可不二叉,进了澳门监狱之后只能高射炮打飞机啦!”
刚说到这儿,叼金姐打断了他的扯皮,“把电话给秦总!”
二愣子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递过电话,几个闵州人明白二愣子这番话是说给他们听的,意思是你们抽*水子到啥时候都是证据!他们的眼睛里呼呼地喷着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二愣子他们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中年男人接过电话,压着怒火沉声说:“钱拿不回来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大姐,多余的话我不说了!都是吃这碗饭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您最好还是跟赵总说说吧!免得不好收场!”
不知叼金姐说了什么,中年男人把手机再次递到二愣子手中。二愣子接过手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绒毯缓解了撞击力,手机没碎,翻了几个身,老老实实地躺在一旁。
本来保安就高度注意这几个人的情况,如今二愣子这一摔,几个保安快步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面色棕黄的大个子保安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什么事情,要不要报警?”
二愣子瞄了一眼中年男人,厉声说:“问他!”
中年男人刚要开口,被后面的两男两女拉住,七嘴八舌地小声劝阻。一个女人说:“别激动老秦,不就是钱嘛!让他们拿去买棺材吧!”
中年男人眼泪在眼圈直转,他又气又急又心疼,这可是三千五百万呐!兜里只剩下四十多万的水子。他咬着牙无言地指了指二愣子,又狠狠地指了指躲在两个男人身后的美京,无奈地扭脸抹了一把溢出的泪水。成熟的男人关键时刻是可以权衡利弊的,如果现在继续争执,势必引起纠纷,打官司对己方百害无一利!他又一咬牙,冲保安说:“不需要报警,我们是私人恩怨。”说完又指了指二愣子他们,一行人转身恨恨地离去……
保安们见事端终止,都放松了警惕。那位大个子保安跟上前几步,冲着几个人的背影大声说:“我们会通知沿路司警,请你们不要胡来!”
这时二愣子的手机响了,是蛇头栾老大打来的,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一面带头向房间走,一边急急地接听,手机里传来栾老大急切的声音:“赵总,不好啦!出大事情啦!”
二愣子心里一震:“咋的啦?快说!”
“您的客人跳海啦!”
“什么?跳海了?咋回事啊?”二愣子问完急忙回头和匕蟹、美京对望了一眼。匕蟹一下顿住脚步,一脸的惊讶,美京躲闪着眼神低下了头……
栾老大吞咽了一下口水,急促地说:“船刚开出一百多米,漆黑的海面上突然射出好几艘巡逻艇,直接就冲我们的船扑了过来。而且海岸上也开来好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那位女士跺了两下脚,紧了紧衣服和背包,一头扎下海里了!”
“怎么没救她?”二愣子喊道。
“她刚跳下去,我们就被包围了。海警上船就开始搜查,说接到举报有人在这一带偷渡,查得好细啦!”栾老大带着哭腔说。
“那你没说有人跳海吗?”二愣子大声喝问。
“怎么敢说,如果说了我们都要坐牢的!”
二愣子一屁股坐在“万利厅”门口的台阶上,死死地掐着手机,脑子里跳动的都是素恩姐在漆黑冰冷的海水里挣扎的影像。匕蟹推了他一把他才缓过神来,一听电话还通着,他收拢一下思绪接着问:“老栾,你认为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栾老大沉吟了一下说:“赵总,不好说,一个女人,真的不好说啊!对了……”
二愣子马上问:“对了什么?”
“她到了之后,不愿上船,好像在等一个什么电话。我再三催促她才上的船,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办好。赵总,您的这位客人为什么要跳海呢?被捉到最多坐几个月牢嘛!”栾老大不解地问。
二愣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急地问:“跳海之前她接到电话了吗?”
“好像没有。”
“她跳海距离你给我打电话有多长时间?”二愣子警觉起来。
“大概……大概十五分钟吧!海警一走我马上打给您的。”
二愣子迅速计算了一下时间,十五分钟之前美京确实打电话核实过钱是否到账。如果素恩姐没接到电话,那么,她的电话打给谁的?他顿生疑窦,马上问栾老大:“你确定那位女士跳海之前没有接到电话吗?”
栾老大支吾一下,不确定地说:“当时看到巡逻艇我就慌了,没有注意到呀!她手里倒是一直握着电话的。”
二愣子没有往下想,急切地说:“这样,老栾,麻烦你开船四处搜寻一下。人要是找到了,不管是死是活我都重谢你!”
“我一直在搜啦!唉!我的船信誉这么好,从来没出过事情的!”栾老大说完悻悻地挂断电话。
二愣子抬头看着匕蟹和美京,匕蟹颓然地垂着手张着嘴,一脸的茫然,手里的钱袋子有些发沉。
美京哆哆嗦嗦地绞着手指,眼神无着无落地游弋着……
摧毁一场灾难的,往往只能是另一场更大的灾难。三个人的内心刚刚从惊险的事情中稍稍平静下来,喘息着准备迎接闵州人或轻或狠的报复。哪知这种压抑在心里只站了一下脚,素恩姐跳海的噩耗一下把它冲淡了。人命关天呐!何况还是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三个人都默默地坐在台阶上。
坐了十多分钟,二愣子看了一眼匕蟹,起身开始分钱。两个大男人在赌厅门口的台阶上把钱摆成几摞。二愣子让美京撑着纸袋,他给匕蟹装了四百五十万,匕蟹一句话不说就把一摞百万大钞塞进二愣子的袋子里。二愣子又塞给他,他又塞给二愣子。二愣子再次撕巴着推辞的时候,匕蟹急了,使劲儿一扽胳膊,气呼呼地说:“听话得了!一屁股债还穷大方个鸟毛!”说完用肢体命令二愣子不许再推辞了,再推辞哥们儿就真生气了。
知己不是通过努力争取来的,而是在各自人生旅途奔跑时撞见的。二愣子很懂匕蟹的意思,匕蟹是觉得没有自己是赚不到这么多钱的。这也是他们赚得最多的一笔钱,匕蟹又没有多大压力,理应多给自己一些。想到这儿,二愣子不再推辞,“嗯”了一声,情义满满地把钱装进纸袋。
直起身后,二愣子拎着钱袋站在万利厅大转门的旁边,心里乱乱的。他从兜里掏出房卡递给美京,眼睛看着旁边,低沉地说:“你先回房间吧!我和匕蟹去海边找找。”
美京默默地接过房卡,转身往电梯间走。刚走了几步,二愣子把她叫住,沉着脸问:“美京,刚刚在账房你确定和素恩姐通话了吗?”说完凝视着她的眼睛。
美京一怔,马上说:“啊依勾!当然啦!我问她收到银行的信息提示了吗?她说收到了呀!”
“你听电话里的声音,她是在岸上还是在船上?”二愣子追问。
“听不清,反正有风声。”美京眼光暗了一下。
听她这样一说,二愣子心中的疑虑消减大半,也不愿意想了。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柔地说:“别难过。”
美京眼睛看着地面,瘪着嘴点了点头,扭身向电梯间走去……
甭管怎么说,这五百多万港币还是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的。按现在2024年6月份人民币兑换港币的比率大约是1:1.07至1.08左右,五百五十万港币约等于五百二十万人民币。这样三百万的紧饥荒算是有着落了,而且还剩二百二十万。他赶忙又提前给一个虽然没到期但危险性稍大的债主打过去五十万,算是未雨绸缪了。但这种轻松只存在了几秒,又被素恩姐生死未卜的紧张替换了。
匕蟹和二愣子先到金店各自把钱打回家,然后两人打车直奔野海边。在他们眼里,都市不再是都市,仿佛干枯沙漠里的荒丘。擦身而过的车辆野蛮咆哮着往前冲,一片逃过困境的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