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天草姬的告白
篝火熊熊燃烧。
雷野窝在草地上，他身上趴着一脸娇羞的昆莱，昆莱的背后是拉扯着她的洛娅，周遭传来的声音吵吵闹闹的。
怀里是奈朵莉...
在强烈的呕吐感中，雷野意识到这里是...第四周目。
刚才，他在心里对布娅笛的回应是：“我在瑟珂玻丝家的地下室，现在很安全，不用急着回档，另外我有点事情想和你稍微聊一下。”
几乎是这句话在他心中说完的瞬间，瑟珂玻丝的那张脸便在他的视线里模糊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而后于此处重构。
那个熟悉的少女走至近前，双瞳如火燃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三两秒后的沉默的对视中，布娅笛的头轻轻歪了歪。
“奇怪耶，你的心绪变得很复杂，满是困惑，在这短暂的分别中，你经历了什么呢？”
的确是短暂的分别，从布娅笛追向那位女骑士，再到和瑟珂玻丝洗完澡，实际上也就是三两个小时的事情。
可看着布娅笛愤怒地喘着粗气的样子，简直可怕得有些陌生。
她突然上前一步，把雷野拉起来，抱在怀里。
那是个充满花香气息的怀抱，让雷野难以言喻的心情得到一瞬的舒缓，但很快雷野意识到，这个怀抱并不仅仅是怀抱。
在雷野耳边，她突然用某种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低语。
“啊...啊啊原来如此...地下室么，那个瑟珂玻丝居然也有勇气戏弄我，真是...成长了啊...”
记忆读取。
雷野隐约感受到了...杀气。
黑雾喷薄，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布娅笛缓缓地飘离地面，升腾而起。
因为挂在她身上，雷野也跟着飞了起来，此刻他的大脑高速运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让布娅笛冷静下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有个人抓着他的腿一起飞了起来。
一低头，那是一脸懵的洛娅。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吸气）雷野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我好不好，今天晚上的各种事情都太奇怪了，我捋不清，我捋不清啊！但是再怎么说，你这怎么突然飞起来...咕啊——”
这人谁...哦，唉洛娅。
雷野现在没空跟她对话，踩着她的脸把她蹬了下去。
移动的速度相当快，他搭着一言不发的布娅笛的肩膀，越升越高。
低头看了眼地面建筑的变化路线，这是直奔瑟珂玻丝妙妙屋去的。
不好！
“布娅笛，我不是说过我很安全，不需要急着回档吗...这是为何？”雷野大声说。
“呵，你被她藏在她的地下室，她却告诉我你受困于王城，很明显有猫腻不是吗？”布娅笛冷冷地哼哼了一声，“我看你倒是很开心嘛，怎么，和她一起洗澡，你很高兴？”
这，这怎么说呢。
但凡是个男人就该高兴吧。
“但凡晚一点，我怕不是要被那家伙牛了，我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亲爱的。”
明明是很甜蜜的称呼，可那冷冷的声音听得雷野很慌。
他喉头滚动，知道这事不能多聊，于是换了个话题。
“之前我听到你的声音，也是你的固有技能是吗？”
“【传音】，我的固有技能之一，上个周目我曾经使用过一次，用于命令焦土那边的安格力不要做什么奇怪的动作，所以刚好在冷却中，不然的话我第一时间就会联系到你。”
安格力是那个什么暴怒来着吧，虽然还没见过面，但是雷野见到过他的角，或许会是个体型相当巨大的牛头人。
...很合理，一周目的时候布娅笛就因为这个事情非常恼火，二周目的时候甚至直接把他的角掰了下来，至于三周目，虽说布娅笛按照一周目的路线跟着他过来，但若是有能力制止安格力做坏事，肯定就会先把能力用在这件事情上。
所以，布娅笛的三个固有技能就是——
【Quick Save】
【记忆读取】
【传音】
作为最终BOSS而言，这个技能组可真是超模啊。
“我说有点事情想和你稍微聊一下，干脆现在就问了，你...之前用过多少次回档？”雷野继续问。
“不知道，”布娅笛即答，“实在太多次了，根本记不清。”
果然是这样。
直到现在雷野都还能想起那句令他印象深刻的‘我曾经连续弄潮一百五十六次而亡’，眼前的少女是个会因为这种理由轻易玩弄世界的家伙，很难想象她到底已经回档了多少次。
但关键的问题是...
“从大概五年前，一直到那场最终决战，你使用过多少回档？”雷野换了个更精准的问法。
“不知道啊，”布娅笛还是即答，“太多次了，根本就记不清，我刚刚读取了你的记忆，所以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是在你所说的那场最终决战才第一次认识你的，虽说之前确实隐约对你的名字有印象，但是你哆哆嗦嗦地掏出那瓶奇怪的药剂的时候，是我们货真价实的初次见面。”
雷野心口的石头落了下来。
果然这五年间她也是在不停地使用回档能力的。
但是雷野却没有这期间的记忆，属于他的这份回档能力，就只是从那场最终决战之后开始的。
所以说，瑟珂玻丝一副悲伤表情嘟嘟囔囔的那些话，都只不过是她悲观的妄想。
么。
仔细回忆布娅笛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光景，应该不是装的，是真的不认识。
至于那五年间，就算他的人生轨迹真的发生过改变...因为完全没有印象，所以也没什么可追究的...
瑟珂玻丝妙妙屋。
转眼间又回到这里来了。
下落的时候，雷野突然意识到布娅笛是有仇当场就报的个性，这是来寻仇的。
再一想扔在格雷蒂面前的那只大角，雷野心头咯噔一声。
别吧...人家瑟珂玻丝那么柔弱一朵娇花...
想到这雷野心头又是一咯噔。
诶不是，真的假的，真是因为一起洗了个澡，这怎么心里面就开始想着法子帮她说话了呢？
奇了怪了。
难道...我真的是渣男？
但不管怎么想，果然都还是得帮她说说话，本来就身娇体弱一小孩，根本扛不住布娅笛糟蹋的。
“你现在是要去干嘛？”
首先，确认一下布娅笛的动向，是不是真要去揍她一顿。
“当然是揍瑟珂玻丝一顿咯，我啊，对背叛我的人，可是没有丝毫的容忍啊。”
还真是...
说着，布娅笛低下头来，声音稍许柔和了些，把雷野抱在怀里的动作却是更紧。
“不过还好，至少你没有被那个女人蒙骗，没有选择和她一起欺骗我，你能够站在我这一边，我是真的很高兴喔。”
默默感受着这个怀抱的力度，雷野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那个时候欺骗了布娅笛的话...
他那现在会被怎样对待呢？
真是不敢想象。
现在这情况，应该算是稳住了好感度，或者说稍微提高了好感度吧，于是他鼓起勇气，小声嘟囔了一句来。
“...我说也不至于揍人家一顿吧，瑟珂玻丝她罪不至此呀。”
“我又不是什么暴君，当然有自己的分寸啦，”那个怀抱越来越紧，“你呀，真的是，就只是稍微分开一小会，你就开始帮别人说话了呢。”
“好了好了，如果你有想谈的事情，过会儿我会好好和你谈的，不过总得先让我发泄一下心里的不爽对吧。”
在磅礴的黑雾中，二人悄然落地。
——瑟珂玻丝妙妙屋...不，现在应该是瑟珂玻丝不妙屋了。
“你就留在此地吧，不要走动，我马上就出来。”
说着，布娅笛大步向那边走去。
大门被锁上了，但是布娅笛随手一抠，门锁处在几秒之中就被熔断。
推开门，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室内。
“什么人！啊...你是前两天的那个...啊！你要干什么！”
“奇怪耶奇怪耶，你这小孩看上去还挺老实的，结果也喜欢在自家下面建地下室呀，来，让我看看，呜啦！”
“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呀！”
“咦嘻嘻～”
床被暴力地掀开、推挪发出的令人牙酸的，与地面的摩擦声。
地下室的活板门被粗暴地拉拽开来的声音。
女仆小姐们和瑟珂玻丝的惨叫声。
声音渐渐遁入地下的黑暗，变质为其他，无法听清。
雷野默默地等待了半个小时，终于，他看着布娅笛心满意足地甩了甩黏糊糊的手，从地下室走了出来。
“怪不得她要晾被子...走吧！我出气了！”
她的语气一转轻快。
是...是怎么个出气法呢？
想着那能把人吊起来的妙妙道具，雷野并没有细问，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原来这群魔族人，真的有把人吊起来的老传统。
“走了！”布娅笛又一次把雷野一把搂住，让黑雾翻涌，随她升起。
雷野在半空之中低下头，看着一脸虚弱的瑟珂玻丝被那两位女仆抱出来，用疑惑又恐惧的视线看着天上，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确实，雷野觉着换他他也想不通，谁会想到大半夜睡得好好的会有人专门飞过来把他强行拎到地下室一顿猛扣呢。
越升越高，很快下面的瑟珂玻丝就变成了一个小点。
想着瑟珂玻丝悲伤地说着来不及的那副样子，雷野忍不住唉声叹气，他知道，与那位容易害羞的魅魔头子的各种可能性已经消失了，如她所言，他来不及熟悉她，也没来得及让她熟悉自己，两个人的交集止步于一场滚烫的共浴。
不过她也不记得就是了。
这一次的落点是日租型旅店的门口。
无需对话，布娅笛以干净利落的动作破坏掉那扇门，里面的那位中年牧师一脸吃惊地刚想要说些什么，便被布娅笛快速贴近，随手一拍打晕在地。
一旁，床上的火红头发的女骑士颤抖着，呆呆地看过来。
片刻后，她以哀求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雷野没仔细听，因为已经听过了，他突然理解了布娅笛为什么有时候会高效率地完成某些事，因为已经听过一次的剧情再听一次毫无意义，就像在从哥布林洞窟里救出村姑的那一次，某种意义上，这种高效的执行便是布娅笛的‘Skip’。
原来人生真的可以跳过。
但这一次布娅笛并没有理会女骑士，直接拉着雷野离开。
又飞...
搞得这么忙干什么，就好像那个美团小哥。
“那什么女骑士...”雷野低头看了一眼。
“不用管她，她死不了。”布娅笛越飞越高。
越飞越高，一直飞到月亮很大很大的云层上面地方去。
雷野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要回家。
“说吧，别小心翼翼的，有什么问题你想谈那就谈咯，从刚才开始你一直心神不宁，看着就烦！诺，给你时间，讲！”
大声讲话的布娅笛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雷野心说你这是要干嘛，该不会我等会说错话你就撒手要把我摔死吧。
他想了想，深深叹了口气，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想说的。
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一直以来让他感觉很难受的，就只是布娅笛胡乱回档的事情，但这次回档，布娅笛还是为了他。
至于那五年之间的事情，他自己都不记得，有什么可说的。
总而言之...
“没什么，就还是尽可能避免使用回档能力就好。”他就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下一秒。
布娅笛轻轻地，也摇了摇头。
“不行，我做不到。”
她以重音重复了一遍，“我做不到，在你的记忆里我可看到了，若是我再晚一小会，那个家伙下一步就要...去啃你的嘴巴了。”
“这可不行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没话说了是吧？那接下来我要说了。”
在明亮的月光下，布娅笛捧起雷野的脸。
这姿势很奇怪，雷野觉得自己被卡着脖子吊在天上，有种炫技般上吊的感觉。
可在被布娅笛固定着的视线中，他看到布娅笛的脸是那样的温柔。
“雷野，我喜欢你。”她轻声说。
巨大的颤动在雷野心头爆开，宛如心脏被一颗月亮那样大的直球命中。
“最近才隐约有这种感觉，但听到你在瑟珂玻丝那里的时候，我才终于从自己心里的烦躁和不安确认了，对我而言，你已经是被我认定好的恋人，那么，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感情，我就会直白地和你讲，我讨厌弯弯绕绕。”
“我喜欢你，雷野。”她重复了一遍。
布娅笛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雷野想要说些什么的嘴。
“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回复，因为还不是时候，你对我的好感度还差那么一点点，很关键的那么一点点，所以，我现在不准备问你要答案，就只是把心意传达给你而已。”
“至于什么时候回档，我会自己决定，当然我不会胡乱使用这个技能，我答应过你，但是雷野，你记好，从现在开始，只要再被我发现任何一个好感度高于你对我、或我对你的人。”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冷冷地逼视着雷野。
“你将被我带回到这里，在月光的见证下，我会把你挂在天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