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F．9心如死灰
九月初，各个大学陆陆续续已经到了开学报到的日子。
A市中心医院。
池余独自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子上，他半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入学通知书，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入学通知书，内心纠结至极。
这时，病房的门从里面打开，负责检查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从里面走出来。
“病人的情况还是要在观察观察.....”
“好的王医生。”
小护士手里拿着资料，看了一眼走廊，喊道：“谁是20号病床的家属？”
听到声音，池余回过神，茫然的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我是。”
主治医生和护士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主治医生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池余的脸上，“你是20号病床家什么人？”
池余捏了捏手里的入学通知书，轻声道：“我.....”
“他没关系，没关系！”
还没等池余话说完，杨华君拎着一堆东西快步走了过来。
池余，主治医生和护士听见声音，一同偏过头看了过去。
杨华君先是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池余，身子挡在了池余的面前，随即又换上笑容的看向了主治医生，“那个医生，我是病人的家属，躺在里面的是我前夫的父亲。”
“我前夫走后，也就剩下他老人家一个了。”
“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主治医生迟疑了下，但也没多想什么，说：“行，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杨华君连连点头，“方便方便。”
说着，俩人就一同往护士站的方向走去。
池余抿了抿干涩的唇，看向刚要离开的小护士，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礼貌的叫住了小护士。
“护士姐姐，等下。”
小护士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
池余看了一眼病房，说：“那个，我想问一下，我爷爷现在怎么样了？病情是严重了吗？”
小护士看着池余的脸，愣了下，语气轻松的安慰道：“你是问的20号床上的老人吧？”
池余紧张的点了点头。
小护士接着说：“老人家目前的情况还算乐观，最近各项指标还算正常的，只不过
王医生建议还是趁早做手术比较好。”
“毕竟老人的年纪已经算高龄了，越晚治疗风险越大。”
“不过具体治疗方案还是要问一下主治医生，也就是王医生。”
话音落下，池余有些恍惚的抬起眼看向病房的方向。
小护士看出了他脸上的担心，于是耐心的接着安慰道：“你放心，只要积极的配合治疗，你爷爷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池余收回目光，“我现在能去进去看看爷爷吗？”
“可以，当然可以。”小护士多看了几眼池余，温柔的说：“要是有任何的情况，你可以去护士站找我，或者其他人都可以。”
说完，小护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拿着手里的一堆东西去查剩下的病房。
池余垂眼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迅速的整理下了自己的情绪，努力学着开心的样子笑了笑。
他缓缓推开了病房的门。
初秋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洒落进病房，玻璃窗外的延伸出一枝枯枝，上面还挂着几片泛着黄绿色的叶子。
病房内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蒋正军正躺在病床上，头部覆盖着银丝，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很重。
他身上穿着蓝白条病服， 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有些浑浊，曾经精气神很足的小老头一瞬间就好像苍老了许多，宽大的手掌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像树皮。
只是一眼，池余心脏骤然紧缩，喉咙一哽，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刻，他多么害怕眼前的蒋爷爷会离开他。
蒋正军睁开眼睛，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朝着池余招了招手，“小余....”
池余鼻子一酸，几乎是忍着喉头的酸涩用力的咽了下去。
他缓步走到了蒋正军的病床旁，捏着入学通知书的手瞬间用了些力气。
蒋正军从病床上坐直身子，他的目光落在池余手里的入学通知书时，立刻喜笑颜开的问：“通知书下来了？哎呦，快给爷爷看看。”
池余伸手将手里的入学通知书递了过去。
蒋正军高兴的小心翼翼伸手接过了入学通知书，“好孩子，好孩子，以后你也是有出息了，上了大学，小余你以后...咳咳，也是，也是大学生了。”
池余垂下眼，看着面前的爷爷开心的样子，心情在此刻复杂到了极点。
“爷爷.....我不想上大学，我想.....陪着你。”
闻言，蒋正军愣了下，抬头看向池余，“说什么呢，考上了大学不上干什么？”
“我一个老头子，你陪着我干什么！考上了好的大学，就.....咳咳，就要好好学知识，长大了报答祖国。”
池余鼻间一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无措又害怕。
“爷爷.....”池余哽咽着说，“..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生病了，我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蒋正军眼眶也跟着湿润了，他看着手里的入学通知书，笑道：“我不用你照顾我！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该上学上学，我不用不操心。”
池余缓缓蹲下身子，“爷爷....我不想上学！！”
蒋正军看着池余，厉声道：“池余！不要任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还小，你以后的人生还长。”
“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改变不了什么了，但是小余你不一样，你只有好好学习，长大了有出息了，可不能跟爷爷一辈子一样稀里糊涂的过完。”
说着，蒋正军猛地伸手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池余猛地抬起头，神色慌张的握住了蒋正军的手，着急又害怕，“爷爷...爷爷！爷爷！你别，你别激动。”
病床旁柜子上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还们没等池余反应过来，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主治医生连忙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仪器。
紧随其后的小护士声音着急的说 ：“病人情绪波动太大，准备一下！家属成员先出去！”
下一秒，杨华君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池余。
她二话没说就径直走了过去，余光看到被蒋正军拿在手里的入学通知书，顿时火从心来。
杨华君一手拿过入学通知书，一手用力扯住池余的衣服将他往外面带。
池余茫然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蒋正军，手臂被扯得生疼，但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直到被扯着走出病房，看着两三个小护士推着医药车走进去，池余才回过神。
他回过身，焦急的想要解释，“杨阿姨......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下一秒，池余身子用力的撞在了走廊的墙边，眼前一黑，脑袋一片白光，伴随着耳边一阵轰鸣，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清晰的指印，唇边也泛起点点鲜红。
杨华君强压着怒火，低声吼道：“池余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的很明白了？！我是不是说过不让你来了！！”
“你明明知道老爷子他有心脏病，根本受不了刺激！”
“你今天来干什么？考上大学了，来找老爷子要钱来了？！”说着，杨华君举起手里的入学通知书在池余面前晃了晃，“你是不是嫌老爷子活的太长了？！”
池余缓了缓，耳边一阵嗡嗡的感觉，听不太清杨华君在说什么。
杨华君嫌弃的看着他，狠心的接着说：“池余，你不过就是我从孤儿院领养的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老爷子心好，把你养大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你怎么还这么没脸没皮的来要钱？！我当初就应该把你送回去！”
“蒋家的东西全都是我亲生儿子的！你别想占一点便宜。”
耳边杨华君的声音不断的响起，池余至觉得心在被一点一点割开，眼泪不受控制无声的往下掉。
他很想解释他不是来要钱的，也不是想要从爷爷那里要东西的。
原本，池余以为就算再听到这些伤心的话时，他是不会难过了的，但是心却止不住的疼的厉害。
胸口就像刀绞一样，手不停的发抖。
杨华君看了一眼周围渐渐围过来的人，深呼了一口气，没有一丝犹豫的将手里的入学通知书一点点撕碎，最后用力全部甩在了池余的脸上。
“池余，你能上大学也是老爷子供的，没有老爷子你也不可能上成这个学！”
池余看着碎成一片一片的入学通知书落在他的脚边，内心没有一丝的波澜，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
杨华君看着池余，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接着说：“池余，以后别来医院了！你跟蒋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真的想尽孝心，不如每个月给老爷子拿点钱来！住院，看病不要钱吗？”
话音刚落下，病房内医生和刚进去的几个护士就推着蒋正军的病床往外走。
杨华君气愤的看了一眼池余，然后转身跟上了主治医生和护士。
......
“医生，医生，老爷子没什么事情吧......”
“家属不要着急，我先......”
.......
走廊安静下来后，原本围观的人群也都一一缩回了脑袋，像这样的事情医院每天都会上演。
生活都不容易，谁也没资格可怜谁。
池余眼神淡漠，神情麻木，目光中透着一种机械和迟钝，好像被抽去了灵魂似的，他无力的蹲下身子伸手将一地的碎纸片仔细的捡起来。
值班的小护士查完房刚从病床走出来，路过池余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询问道：“小弟弟，你没事吧？”
池余麻木的摇了摇头，没说话。
小护士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也没多想什么，便快步离开了。
最后，池余恍惚的走出医院，他将捡起来的碎掉的入学通知书一股脑的丢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