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见手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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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芜一中。
往日喧闹的食堂此刻安静得有些诡异，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一处。
“对不起啊，我刚刚没有看见。”
陈仙楚口中说着道歉的话，神情却趾高气昂，毫无歉意。
而被她撞上的女孩校服上一片狼藉，及肩的黑发发尾被汤汤水水打湿，揪成缕缕细丝往下滴着汁液，各种佐料混着油渍味飘进鼻腔，再美味的饭菜此刻也令人作呕。
徽芜区的冬天惯常以阴冷出名，这里的雨雪细稠的像棉花里的针，从衣服的针漏中钻进去，一点点刺人的肌肤和骨血。
孩子们被勒令不许去碰地上脏污的泥水坑，出门也再三叮嘱要带好雨伞，若不小心弄湿衣服，挂在阳台上一周都干不了。
对仅有一套换洗校服的学生们来说，更是如此。
陈仙楚是故意的。
这种“意外”以往也发生过，但这一月来尤为频繁。
姜祀不得不去思考原因。
“姜同学，是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可也跟你道歉了呀，你不说话是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陈仙楚微抬下巴，秀眉轻皱。
显然，姜祀的沉默令她感到不满。
姜祀抬起头，这才让人看清她的脸。
她的容貌出乎意料地精致，皮肤也过分白皙，只是一块绣着黑色羊角图案的白色眼罩覆在女孩左眼上，占据了她大半张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露在外面的另一只眼，白是白，黑是黑。
衣袖下的指尖微微痉挛了下。
姜祀唇瓣微启：“没关系。”
女孩的声音比想象中好听，带点清冷沙哑，像夜晚瓷白的月光。
在触及姜祀黑色瞳孔的瞬间，陈仙楚竟莫名感到一阵心颤，下意识想回避她的视线。
黑瞳的主人却先行垂眸，避开锋芒。
围观的人群里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陈仙楚反应过来，开始懊恼。
姜祀是什么东西？
她居然会怕她？
陈仙楚羞恼不已，正要质问对方，：“你什么态度——”
“哟，怎么了这是？”
尖锐的女声戛然而止。
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小道。
几个少年走过来，为首的那位容貌尤为出色，远远看去，如天边朝霞，昳丽美艳，偏他行事张扬，浑身透着股少年的桀骜气，叫人又爱又恨。
陈仙楚看见谢屿的瞬间，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微变。
“谢学长，姜学姐不小心打翻了我的午餐。”她咬了咬唇，看了眼立在旁边的姜祀，又道，“不过我相信她是无意的。”
说完，她两三步走到姜祀身边，语气亲昵：“哎呀都说了没关系，学姐怎么还站在这里呢。”
姜祀微微侧身，避开与她接触。
谢屿勾着唇笑，狭长的眸子半眯着，视线扫过二人，语气夹着抹戏谑随意：“是吗，我看这‘不小心’的另有其人吧。”
陈仙楚动作一僵。
“谁做错事谁道歉。”少年的语气仍旧漫不经心，“易飞，你说是么。”
“那当然。”谢屿身后的圆脸少年笑嘻嘻道，“实在不行咱去问老师调调监控。”
陈仙楚这下是真的慌了。
一中不仅看重成绩，对学生品性的培养也十分重视。
若是让老师知道她做的事，轻则撤销从前所获的所有荣誉，重则在档案上记过！
若是记过，以后就甭想进好的军校了！
陈仙楚脸色难看，死死咬着下唇。
谢屿双手插兜，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半晌，女孩冲着姜祀不情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谢屿轻轻啧了声，“这是道歉的态度？”
陈仙楚的脸白了白，闭上眼，大声道：“对不起！”
说完，快步跑开。
姜祀没说话，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女孩的表情。
她不接受陈仙楚口是心非的道歉，只蹲下身，将掉在地上的餐盘捡起，然后递给窗口的打饭阿姨。
阿姨接过来，往她的餐盘里多夹了只鸡腿。
“瞧你瘦的，多吃点儿肉补补。”
“……谢谢。”
衣服和头发都还散发着难闻的油腻气味，实在让人无法生出好胃口。
她端着餐盘找到一处空位，脱下弄脏的校服，身旁却忽地多出一人。
谢屿叹口气，抽出张纸巾递给姜祀：“你的脾气也太好了。”
她没有接。
谢屿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将纸巾放到她手边：“为什么不告老师呢。”
姜祀夹起口饭，强迫自己吞咽。
身侧的少年还在自言自语：“这天冷的，你校服脏成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喏，先穿我的吧，第一名。”
随着话音落下，餐盘里忽然多出双筷子，飞快地将阿姨多给她的那只鸡腿夹走。
姜祀顿了顿，终于偏过头来，看向他。
谢屿唇角勾着笑，明明是男子，眼尾略过的风情却叫许多女人自残形愧，说句骄阳似火也不为过。
“这是报酬。”他扬了扬眉，笑意盈盈。
姜祀指尖微紧。
面对谢屿故意亲近的举动，她有些无所适从，想躲，可对方就像木架上缠绕的葡萄藤，叫人躲不开，逃不掉。
黑沉沉的眸中多了抹无措。
谢屿没有忽略那份不适，嘴角虚浮的笑也添了分真实。
“放心，我还有件外套放在学校备用。”
像是害怕她还会拒绝似的，又加了一句：“明天你再还给我。”
姜祀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校服上，带着几分犹豫。
按理是不该接的。
可今天……
“谢谢。”
女孩低声说了句，将外套接过来。
周围的议论声像宣扬的纸片般沸腾起来。
谢屿唇边的笑容扩大：“不客气，放学要不要一起回家。”
姜祀转过头，声音闷闷的。
“不了，不顺路。”
……
放学铃声响起，三四成群的少年们结伴而行，姜祀走在人群间，像游离世外的孤魂。
不远处，谢屿和好友观察着女孩。
“屿哥上啊，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趁热打铁！”
“是啊屿哥，来个偶遇，那些偶像剧不都这么演嘛。”
“你今天借外套给她的时候，我都感觉到咱屿哥身上散发着救世主的光芒了，就姜祀那种性格的女孩，肯定更不用说，肯定觉得屿哥是真命天子，救她于水火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