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盖大棚
这时候，屏幕上跳出两行消息。
蔓菁：不聊了，我爸喊我刷碗！
蔓菁：年后别忘了买我家菜啊。
谢燎原：……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机械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字。
小手窝521：一定！
完之后，谢燎原几乎是慌乱地点开直播回放，将三个视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第一个视频里，紫手套戴了双紫手套。
第二个视频里，紫手套戴了双黄手套。
第三个视频里，紫手套戴了双蓝手套。
谢燎原：“……”
他怀疑他买了一打手套，赤橙黄绿青蓝紫，凑齐一个半彩虹，一天换一双。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等谢燎原一口气刷完三个视频，他才想起来他拿手机本来是要点外卖的。
……他连晚饭也忘了吃。
都快三十的人了，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因为小手窝的一点点可能的消息而紧张、兴奋、激动，连饥饿都感觉不到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情饮水饱吗？
谢燎原伸手撑了下额头，不由失笑。
他也没心思再点外卖，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磕了两个荷包蛋，清汤挂面凑合了晚饭，一边跑神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手窝最擅长跑路了。
上次他俩刚不可描述完，小手窝就卸屌无情，卷了他的小绒毯跑了！
如果紫手套真的是小手窝，他更不能轻易打草惊蛇，免得他再像只受惊的袋鼠一样关直播跑路，捧着肚子上的大袋子跳啊跳啊，就不见了。
还是慢慢来吧。
Part1：先做一个忠实的观众和优秀的顾客，不管紫手套是不是小手窝，人家种出来的蔬菜他就是很心水啊，先刷刷好感度总不为过。
紫手套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摘手套吧？
Part2：想办法把白菜直播app买下来。
——他们寰宇娱乐也是时候增加直播业务了。
这样，一旦确定了紫手套就是小手窝，他就可以凭借用户在app的原始注册资料，迅速锁定小手窝的身份和住址，还可以假公济私，给小手窝最好的推荐位！
……
小手窝却因为沉迷聊天挨了他爹的骂。
年二十九晚上，罗葑和王大强都在镇上他父母家吃饭。
王大强快三十的人了，家里催婚催得厉害，再加上年关车票不好买，今年就在罗葑家过年了。
四个人围着炕桌热腾腾吃团圆饭。
大家都专心享受美食，只有罗葑时不时低头看手机，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多小时，吃完之后也不动弹，窝在热炕头上捧着手机吃吃笑。
“你个小兔崽子，吃饭不好好吃，吃完饭连碗也不收拾，就知道玩儿手机！”罗团结怒了，“还不赶紧去把碗洗了！”
罗葑：“……”
竟然聊了这么久吗？
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营业态度好一点也是……正常的吧？
他匆忙和上帝道了个别，和王大强一起麻溜把炕桌收拾了，抱着一摞碗筷一溜烟跑到水池边，刚戴上他心爱的彩虹手套，就被倒垃圾回来的费珍扯一边儿去了。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不注意，大冷天的，洗什么碗？”费珍小声说了他两句，推着他去客厅，“去去去，和大强看电视去……罗大头！还不赶紧滚过来洗碗！”
罗团结：“……”
作为这个家食物链的最底层，罗团结大气儿都不敢出，揉着他酸疼的老腰乖乖滚去洗碗了。
可以说是很悲凉了。
罗葑则被费珍强行推到客厅，和王大强并排坐在沙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央七军事农民频道《致富经》。
罗葑伸手抚摸着刚刚显了一点点怀的腹部，小声叹气：“宝宝啊，你爹什么时候才能家致富啊！”
求暴富！
“只要你消停点儿，别搞那么多幺蛾子，”王大强嘴角边挂着一丝失望到麻木的冷笑，“复出之后，我保你三年爆红、五年暴富！”
罗葑：“……”
可是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为什么大家都不肯生二胎？那是因为养娃费钱啊。
奶粉、奶瓶、儿童车，玩具、衣服、托儿所，再大一点儿上学了，教育投资更是一个无底洞。
当然教育的问题可以慢慢再想。
但欠的债等不了啊！
那九百万的违约金就像是高悬在他头顶的一把金光闪闪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他连过年都开心不起来。
“对了，”王大强问，“刚才和谁聊呢？那么开心。”
“啊，我开心了吗？”罗葑笑得眼睛都没了，“就一个顾客，问我还有没有白萝卜、茄子和西红柿，还说年后一定来买！”
王大强：“…………”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儿。
外面冰天雪地北风呼啸，鞭炮二踢脚噼里啪啦炸个不停，屋子里暖融融的，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吃年夜饭，哪怕没人说话，光春晚都能喧闹出一个盛世新春。
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费珍手巧，茄子、西红柿、白菜、萝卜、辣椒，再加上各种新鲜肉类，硬生生被他整治出一桌“满汉全席”，八荤八素，外加三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饺子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加了猪皮冻和息壤种出来的蒜苗，馅料粉白种带一点儿清新的绿，咬一口，香甜滚烫的白菜汁就涌入口腔，吃起来跟灌汤小笼包似的，虽然一不小心就烫了嘴，但滋味鲜美到不可思议。
罗葑一口气吃了大半盘饺子，各样菜也都吃了不少，他从小到大难得有不用挑食的时候，吃得又痛快又满足。
非常开心！
吃完饭，他一边小口小口喝汤，一边聊微信祝福。
教过他的老师，共事过的工作人员，一起参加选秀的兄弟，当然也少不了一起出道的两位队友。
周子宥在微信上和现实中一样寡言少语、言简意赅。
蒋萌则比现实中还要聒噪。
蒋萌：谢谢罗哥！
蒋萌：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
蒋萌：你寄来的白菜萝卜茄子西红柿太太太好吃啦！我妈一直问我在哪儿买的，你再给寄点儿呗？[疯狂扭动][按住猛亲][揪你脸皮]
蒋萌：对了，我取快递那天碰见谢总了。他一个上市公司的大总裁，竟然想抢我的白萝卜！
蒋萌：太不要脸了！
因为工作环境的原因，比起语音，他们都更习惯打字。
他怀疑蒋萌的手上装了个小弹簧，手速惊人，以前在C-4组合微信群里，他一个人就能hgh出一个10人群的效果。后来知道祝荣安不是什么好东西，蒋萌就拉他们俩组了个小群，群名非常简单直白，就叫【C-3铁三角反祝基友同盟会】，不过后来他们参与录制的第一期《萌娃快跑》爆火，通告一个接着一个，蒋萌就没么时间水群了。
罗葑随着蒋萌跳跃的思维不停输入、不停删除，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出去，非常无奈。
看到蒋萌的最后一句话，罗葑一愣。
谢白月光？
罗葑听到谢燎原就想到违约金，想到违约金就非常不开心！
罗烽火：年后再给你寄，你想吃多少都成！不过别给谢总。
蒋萌：对对对，咱不给他。白萝卜那么好吃，凭什么给他？老板都是黑心肝！
罗烽火：是啊是啊。
两个小鲜肉愉快吐槽了一会儿老板。
蒋萌：啊啊啊工作人员在催啦！
蒋萌：大年三十还要工作，艺人简直没有人权QAQ回聊啊！[亲亲]
罗烽火：[亲亲]
吃完饭聊完天了，他才想起忘了拍年夜饭朋友圈。
拍完残羹冷炙之后才想起来似乎应该做个美食直播。
于是罗葑非常随性地开始直播：“看！这就是我们家的年夜饭，都是拿我们自家种的菜做的，非！常！好！吃！”
“我们四个人就吃掉了这么多！”
“大家想不想吃啊？”
弹幕——
“想吃！”
这些日子，罗葑已经习惯对着空荡荡的屏幕自言自语、自吹自擂，进行假装现场有三万观众的无实物演出了，乍一看到弹幕，反倒吓了一跳。
他凝神一看——小手窝521。
上帝！！！
营业态度一定要端正！
罗葑瞬间坐直了，小正太音特别热情地说：“是你呀。谢谢你来看我的直播，新年快乐！祝您在新的一年里大财、交好运，骑最烈的马、买最好吃的菜！”
他本来想说“喝最烈的酒”来着，一不小心就说秃噜嘴了。
撤回撤回立刻撤回！
……然而直播不是微信语音，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罗葑把手机撂在桌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再次开始思考一孕傻三年的命题。
哪怕直播镜头里一片黑暗，那唯一的一个非僵尸观众也没有走，而是在弹幕里继续刷屏——
小手窝521：……你真有趣！
罗葑：“……”
他是一个很无趣的男人，谢谢！
小手窝521：祝福我收下了，不会忘了买菜的。
小手窝521：还有骑马。
谢燎原一边疯狂打喷嚏，一边疯狂打字，还手速飞快地充了一笔白菜币，开始打赏。
小手窝521赠送您1000粒白菜籽儿。
小手窝521赠送您100棵大白菜。
小手窝521赠送您10束白菜花。
罗葑：“……”
白菜直播app的打赏系统简单质朴，一粒白菜籽儿一白菜币，也就是一块钱，十粒白菜籽儿一棵白菜，十棵白菜一束白菜花。
……他直播做成这熊样，为什么还有人打赏啊？
小手窝521一口气打赏了他三千块钱，就算和平台五五分，也有一千五的。
然并卵，他根本就没有达到签约条件，一分钱都拿不到！
而且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够签约需要的人气值。
罗葑一脸血：“My god！你别打赏了，我没签约，收不到的。”
小手窝521：放心，你能收到的。
罗葑：“……”
这位上帝似乎听不懂人话。
罗葑很郁闷。
更郁闷的是他随后去卫生间洗漱，看到他妈还在用九块九三只的家庭装牙刷，就随口问了一句：“妈，我给你买的电动牙刷呢？”
“啥电动牙刷？就你说九块九买的那个？”费珍一边漱口一边说，“嗐，扔了！便宜没好货，万一用着漏电咋办？”
罗葑：“…………”
他花了999呢，怕他妈嫌弃他乱花钱，才骗她说九块九超市打折买的。
罗葑心疼坏了，刚过完初六就心急火燎地开始忙活。
他先去村支书那里签了租地合同。
时令河那边的地全是沙壤盐碱，根本没人种，两百块钱一亩，罗葑先租了十亩，五年期，一共才花了一万块。
之后马不停蹄去建材市场买钢管、塑料薄膜、草帘、压棚绳、卷帘机等盖大棚需要的材料。
可是一问之下，才现盖大棚根本就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光扣膜的拱棚便宜是便宜，但根本就不具备抗灾能力，而且很难遮掩息壤的秘密。
带墙的日光温室才是他想要的大棚，抗灾能力强、通风采光能力好、操作管理方便，但最低也要五万块一亩。
如果是玻璃或PC板覆盖的连栋温室，一亩的造价更高达二三十万。
也就是说，他现在手上的钱，最多只够盖两亩塑料薄膜日光温室。
问：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体验是什么？
答：没钱。
问：比没钱还令人绝望的体验是什么？
答：没钱还欠外债。
罗葑非常绝望，但债多不压身，欠九百万也是欠，欠一千八百万也是欠。
要干就干大的！
他向王大强、蒋萌和周子宥借了两百五十万，连杀价带请人工，盖齐了十亩PC板连栋温室。
大棚落成那日，罗葑开心地拿着手机直播：“以前就在后院小温室里种一点点菜，现在大棚盖好啦！漂亮不漂亮？好看不好看？以后我会给大家直播蔬菜的成长过程，有机蔬菜，纯天然无污染、又好看又好吃的哟！”
小手窝521：漂亮！
小手窝521：好看！
小手窝521：非常期待！
上帝为什么又在？
罗葑吓得手机都快掉了。
日光温室就盖在时令河边的盐碱地上。
盖好之后，罗葑拉了两车腐植酸来。这种东西是从风化煤里提取出来的，是改良盐碱地最好的天然有机肥。
用腐植酸兑水浇地的时候，他偷偷掰了几块息壤，鱼目混珠撒进了地里。
——经过在后院的实验，他现不管掰多少息壤，种出来的蔬菜味道都是一样地好吃，区别只在于成熟速度。
所以罗葑没多撒，每亩大棚只掰了小指肚大的一小块儿，这样既可以保持蔬菜的鲜美口感，又能将蔬菜的成熟速度控制在比正常稍微快一点点的程度，避免息壤的秘密被人现。
然后就开始种菜啦！
除了已经种过的白菜、萝卜、茄子、西红柿和辣椒，他还新增了青椒、黄瓜、苦瓜和白、绿两种花椰菜。
种子出苗那天，罗葑开心地拿着手机直播：“这一棚是黄瓜，这一棚是苦瓜，这是青椒苗，这是花椰菜苗……见过吗？过一阵子，小苗苗们就会长成我们吃的菜花和西蓝花啦！”
因为变音始终是小正太音，罗葑也不自觉开始模仿给儿童讲故事的口气。
可爱又温柔。
谢燎原在直播那一头静静地看着，没有弹幕打扰，他只觉得自己浮躁的心一下子沉寂下来，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岁月静好的那种安静。
他跟着紫手套的镜头，看到了远离许久的大自然。
泥土、水滴、蔬菜苗，远处的山坡、遥看近却无的绿草，还有更远处的时令河和绵延横亘的洁白的雪山峰巅。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空气中虽然还带着料峭寒意，但风里已经有了春的气息。天空湛蓝如洗，一行早归的大雁鸣叫着划过长天，远处封冻的干涸的时令河也已经开始淙淙流淌，带着一股新鲜活泼的生的气息。
透过屏幕，谢燎原几乎感受到了阳光晒在脸上的温度，还有和风吹在脸上的温软的触感。
太美了！
谢燎原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深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声魔性的——燃烧我的卡路里！
谢燎原：“……”
他吓得手机都掉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紫手套说，“我接个电话！什么？我马上回去！”
直播骤然中断。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紫手套都没再直播过。
谢燎原不放心，微信问他怎么没直播，他足足等了三天，才等到对方的一句回复。
蔓菁：家里出了点儿事儿，抱歉抱歉！
谢燎原的心陡然揪了起来。
但白菜直播的收购却一直很不顺利，一轮二轮三轮谈判下来，都没能达成一致意见，自然也没办法查询到有关对方的一丁点儿信息。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紫手套消失的第十五天，罗烽火突然在网上掀起了腥风血雨、滔天巨浪，台风尾所过之处，就连寰宇娱乐旗下的C三缺一也受到了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