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静云
世上绝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李寿海从见到年轻男子的第一眼,他几乎下意识的笃定,那孩子跟晏舒月绝对有关系。
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晏舒月是晏相独女,十五岁时就订给了当时的太子赵瑾,十七岁帝后大婚。
想到宫闱中隐隐的一些传闻,那孩子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年龄差不离也对得上。
“寿海公公?”
李寿海倏地回过神,袖手恭敬的垂首上前,接过青瓷缠花茶盏。
“娘娘见谅,一时走神了。”
晏舒月拉过随意扔在床上的引枕,靠着长出一口气,看着他鬓边的几丝白发,道:“一转眼的功夫,寿海公公也老了。你今年多大来着?我只记得你属牛。”
李寿海微瞠双眸,讶然道:“回娘娘,奴才今年四十岁,您竟记得奴才的属相。”
晏舒月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上他的双眼,道:“我原也不知,是静云之前绣过一个牛趣图的荷包,我就记住了。”
“喏。”她目露促狭,凝睇李寿海腰间一个锦缎荷包,“就是你腰间这个。”
墨蓝色的锦缎荷包,陈旧的已失去光泽,却整齐干净,可以看出用他的主人很爱惜。
李寿海下意识捂住了荷包,往后退几步,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几子上,垂首道:“程嬷嬷跟奴才是同乡,奴才只当她是我亲妹子,就托她帮我绣了一个。”
“说到这个,奴才一直没来得及跟娘娘道谢,若不是当初您跟陈太妃求情,静云早就被打死了。您还给静云请太医医治,要到身前当差,恩同再造,奴才谢过娘娘大恩。”
说着,李寿海双手伏前,以额触地,朝晏舒月行了个跪拜礼。
“寿海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呀。”晏舒月冲他轻轻抬手,温声道:“快请起,我跟静云投缘,自从……”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眉间涌上一股痛楚,眼眶竟红了。
“自从玉兰没了后,都是静云在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早就把她当我姐姐。”
“娘娘节哀。”
李寿海知道玉兰,是晏舒月的贴身丫鬟,出宫回家省亲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狼群,玉兰和随行人员全被咬死。
为此事,晏舒月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大病几场人差点没了,被景帝赵瑾送到了香积寺,在庙里每日抄经念佛,渐渐好些了,几年后才接回宫中。
李寿海目光隐晦,打量着这位容貌清艳的皇后娘娘,若有所思。
晏舒月用指尖拂去眼角的泪,扯着嘴角,笑说:“不说这个了,明明想跟你说静云的。”
“有些话我亦早想跟寿海公公说了,你未入宫前,静云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不是?”
李寿海目光一震,下意识又要跪下。
“静云早已告诉我了。”
“什、什么?”李寿海半弯的膝盖顿住,双眼睁大,“静云说她是我、是我未婚妻?”
他愣了几瞬,余光瞄到怀中的拂尘,立马回过神来,涩声道:“入宫后,我们都是没有根的人,哪还有那么些玩意儿?”
“寿海公公,你道静云这么些年一直未嫁,是为得什么?我也曾有意给她指过婚,宫里的侍卫,甚至我爹的门生,静云一直都没有同意。”
“往前赵霍那畜生没去封地,你们在京中可以时时见面,后面你随赵霍去封地,我也允了静云出宫随你一起去,毕竟那时静云也不小了,不过静云没答应,我知道是因为我。”
那时候贵妃势大,她这个中宫皇后无子,而贵妃有赵琪,赵琪的外家生出了旁的心思,前朝后宫纷纷站队,她父亲晏相染上痨病,已时日无多。
一时间所有人,都恨不得将他们晏家踩到尘埃里,那是她最难的时候。
赵瑾对她倒是没那么差……但教她去求赵瑾,她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想到这些人,晏舒月心中涌上一股怅然。
今日无意中听几个婢女闲聊,她才知道这些人已被赵霍杀干净了,还探听到了如今的形势。
她就知道,他从京城把她带到青州关起来,不可能只是想报复赵瑾,在她身上一逞兽欲。
这个畜生,就是想利用她来羞辱赵瑾,羞辱夏侯渊和景朝那班老臣。
同时她也知道,二人相争,最后无论是哪个赢,都不可能再留她了。
赵霍赢,为了名声,她只会是赵霍床第间无名无姓的奴妾,待到年老色衰一脚踹开,更甚会把她这个污点,直接抹杀。
夏侯赢,她这个伤风败俗的失贞皇后,一条白绫、一杯鸩酒就是最好的归宿。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了,她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跟了她十几年的静云。
“寿海公公,静云对你有意,你对她亦情深义重。如今好不容易团聚,我便做主,将静云许配给你。”
李寿海拳头攥的紧紧的,低着头,万分艰难的开口:“娘娘!我……”
“你还想让静云等你多少年?我知道你是怕耽误她,但她若真的在意这个,早就嫁人了,还能等到现在?你前些年在封地情况艰难便罢了,现在已有能力护住她,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口中尊称我娘娘,其实心中对我并无半点尊重。”
晏舒月一通软硬兼施。
“奴才不敢!”李寿海立时利索的跪下,眼眶通红,颤声道:“奴才、奴才……”
他额头触地,“谢娘娘成全。”
晏舒月缓缓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挥了挥手道:“好好对静云,你下去罢。”
……
赵霍敞着怀歪躺在乌木圈椅中,随手把看完的信件放到案桌上,正伸手去拿未拆封的信件。
余光瞥到踏入房中的人,他并未抬头,两眼盯着手中的信件,懒懒的问:“张医官怎么说?”
“回殿下,张医官说娘娘无大碍,只是有些忧思过度,肝郁于心。”
赵霍眉头紧锁,“啪”得把信件拍到了案桌上,“忧思过度,肝郁于心?”
几个意思?跟他在一起就忧思,就肝郁呗?
这气死人的小妇人,敢情她跟赵瑾在一起,看着赵瑾盛宠贵妃,盖到她头上去,在中宫被别人欺负,就不忧思不肝郁了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