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待嫁时1
天气愈冷，林雁语身子愈发的不好。
到底是寿数大了，年前闹了一场风寒，之后身子便如同垮了似，整日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
寿安堂的大丫头香雪，伺候林雁语午睡起身的当口，刘妈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林家那边来信儿了。”
林雁语呷了一口小丫头子喂来的茶水，稍提了提神，问：“什么事？”
“显圣庵里那位昨儿夜里没了。”
林雁语一愣，那个自私蠢毒的女人竟然在她之前走了。
相较于这个毒妇犯下的弥天大祸，死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轻松了。
但跪着抄再多的经，每天挨再多的刑罚，也挽回不了那些人了。
无辜惨死的镇民，腹中再也睁不开眼的孩儿，为救她与叛军同归于尽的李宴齐，以及负疚自裁的父亲母亲。
林雁语一生中最后悔的事，便是可怜妹妹林燕霞年纪轻轻守寡，孕期以解闷为由，将她接到了身边。
她知道林燕霞从小掐尖要强，事事争第一，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目光。
便是霸占她的衣物，偷戴她的饰品，她也只当妹妹年纪小，让着她点就是了。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林燕霞竟敢趁她孕期，何之元醉酒睡偏房时，穿着她的衣物摸黑上了姐夫的床……
事后，林燕霞哭天抹泪，又理直气壮的要求何府纳她进门时，林雁语才知道，这个妹妹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
时至今日，她仍记得何之元躲闪的眼神，与婆婆看向她鄙夷的目光。
想到这些老黄历，很少有情绪的林雁语控制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
一屋的大小丫鬟登时忙作一团，拍背的拍背，喂茶的喂茶，端痰盂的端痰盂，刘妈妈一边抚着林雁语得胸口，一边迭声安抚。
林雁语平复之后，整个人愈显病态，气弱道：“等大老爷下值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吧。毕竟……那也是他的生母。”
“老夫人！”刘妈妈吃惊的抬头，欲言又止。
林雁语知道刘妈妈想说什么，摇头笑了笑。
“秀珍，你当真以为大老爷不知道我并非他生母吗？”
林雁语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在何家虽然三缄其口，却也不是什么秘密。
阖府上下都知何首辅爱妻如命，年轻时上峰赠的妾、圣上赏的美人，虽推辞不了，但除林雁语不便，何之元从未出入过妾室的厢房。
但庶子庶女一个一个相继出生，而林雁语腰肢始终纤细。
何家大爷小时可能不知嫡母非亲母，但随着年岁渐长，丫鬟仆从口中的闲言碎语，以及与嫡母几分相似的长相，不难猜出自己的身世。
估摸着，何家大爷在何之元寿终正寝之后，就已经将自己身世的细枝末节都查的一清二楚了。
可怜林燕霞强撑到现在，就为了等亲儿能将她接回何府，当老封君扬眉吐气呢？
但，怎么可能呢？何大老爷只会做林雁语床前的孝子。
如此的凉薄、心思深沉。像极了何之元。
林雁语这辈子可谓人人称羡，从秀才之妻到一品诰命，夫婿敬她爱她，儿孙满堂，堂前后院，前呼后拥，荣宠一生。
但，她觉得没意思极了。
许是因为白日林府的消息，林雁语梦到李宴齐了。
传闻中的李宴齐是逞凶斗狠的地痞恶霸。
林雁语也曾亲眼见到过他当街打人的样子，拳拳到肉，痞笑时俊美的脸，变得狰狞又可怖。
是林雁语这个礼教下长大的闺秀，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物。
如她无法相信妹妹会怀恨引叛军入城杀她一样，她也无法接受李宴齐这个混子头头，最后会为了救她豁出一条命。
梦中的他，就算血都要流尽了，也还是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一脸坏笑的看着她哭，还要贱兮兮的撩拨。
“就这么舍不得我死？只要你答应我，把姓何的那个小白脸甩了跟我我，我肯定就舍不得死了。”
“李、李宴齐你别开玩笑了，你流了好多血，你坚持一下，我求你坚持一下，怎么办，怎么办呀。”
林雁语哭得浑身颤抖，六神无主，慌乱的想捂住他的伤口，但对方遍体鳞伤，俨然成了一个血葫芦，教她无从下手。
李宴齐知道自身的情况，他伤的这样重，肯定是活不成了。
凭他身手，无论是想自保，还是出城都轻轻松松，毕竟叛军最主要的目标，是青州的知州夫人林雁语。
可他做不到，在他这里，任何人都可以死，林雁语不可以。
想杀她，除非他死。
谁教……谁教他这么喜欢她呢？
还好，他做到了，在尸山血海中，带她逃出来了。
真好。
李宴齐咳了两声，压下喉口的血气，朝她努力勾出一个笑。
“喂！别哭了，你知道的吧？”
林雁语蓄着两泡眼泪，看着对方由灰败变得红润的脸色，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她知道有一个词叫回光返照，压着哭腔问：“什么？”
“我……”李宴齐目光躲闪了一瞬，随即漆黑的眸子专注的看向她。
“我喜欢你。”
林雁语有一瞬的呆滞，眼泪挂在雪白的腮上，都忘记流下去。
李宴齐显然气急了，“什么？你竟然不知道？我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你、你是憨子吗？”
“早知道那个小白脸这么没用，我说什么都要把你抢回家。”
林雁语脸蛋刷的红了，又羞又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让我一次说个够吧。”
“我是真的喜欢你，很早很早就喜欢了，我做梦都想跟你成亲，想每天晚上都搂着你，跟你睡一个被窝，死了以后埋一个土堆。”
“但你爹娘看不上我，还给你定了个读书人，你也看不起我，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做之前的行当了。我现在……”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咳咳……”
李宴齐感觉自己眼皮越来越沉，他知道眼睛一旦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吃力的将林雁语软嫩的掌心牵放在自己的唇上，一边用气音断断续续的说：
“林雁语，不要、不要再害怕我，嫁给我好不好？我还、还想要、要一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女儿……我……”
没有等到回答，牵着林雁语的那只手，无力的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