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旌旗

“我……不是很清楚。”她按捺住情绪，保持镇定。不会有大事的，她想，不然新闻早就炸上天了。

“下午我才从星汇的一个董事那里，听到他车祸的消息，他们把消息封锁了，你别担心，这是正常做法。”

“祁锐，你直接说吧。”她说。

祁锐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只会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那边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清楚。”

“怎么会？！”

“我在综合医院门诊楼下，他们说……叙舟进了手术室，现在还没出来。”

“现在……还没出来。”

从早上开始，起码已经过去了八九个小时。于晚樱手里的电话差点拿不住，手术要进行这么长时间的话，意味着什么，从小在医院长大的她再清楚不过。

重大手术，非常棘手。

“为什么……”她停顿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问出一句话，然而一出口，就想明白了。

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为什么程叙舟先前像是在躲着她。

车祸发生，她才知道自己感觉得没错，他确实是在躲着她。他在躲避着什么危险，害怕牵连到她。

她问：“医院有警察在么？我的意思是，不是交警，是刑警。”

祁锐很惊讶：“为什么这么说？我被唐继聪给挡住了，没能上楼。但他确实神情闪烁，难道这不是单纯的意外？”

“……”于晚樱拿不准，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恐惧给攫住了。

“有警察下来了！”祁锐捂着电话迎上去，问了两句什么。

于晚樱的手心在出汗，紧接着就听见他说：“等等，为什么只是摇头？他们走了……”

紧接着，他嘴里连接蹦出好几句不受控制的脏话，然后就是快速奔跑的步伐声。

电话断掉了，祁锐顾不上再跟她说话。

于晚樱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直到手机“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将她惊醒。

她捡起手机扔进车篮里，跨上自行车，朝综合医院奔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住院，那么高大一个人，像是一碰就碎的瓷骨架。他一定要当这个受害者吗？

他的人生，就要一直陷在这个藩篱里面吗？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死是活？

她觉得脑子里面有一丝缓慢升腾起来的愤怒，从小到大有那么多的机会，他却一句话都不说。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表面一副桀骜相，但为了做一件事却可以徐徐预谋埋伏许久。

对程亦彦是这样，对她也是这样。

如果他早一点把事情说穿，她当初暗恋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忐忑。

如果她早知道，是他千辛万苦地把她带到他身边，就不会在大学四年里对他疏离淡漠。就不会在庄佳仪出现的时候只是黯然神伤，她会去究根结底，早一点知道吕昊的事情，早一点……

早一点知道，她的人生，也是由于他才能重新开始。

没有什么如果，她只是害怕而已。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却好像来不及了。

等一等，别死！！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能否像当年那样，顺路走过，就把他给捞起来。

如果她还能有这个机会，……请给她这个机会。

唐继聪看着手里的电话，没人接。

他在走廊上面踱来踱去，万分焦急。

太太为什么不接电话？

于晚樱赶到医院楼下，把自行车一推，才发现自己手机刚刚摔到黑屏了。她顾不上许多，抬脚往里面跑。

急诊、外科……手术室，

眼花缭乱的指示牌和电梯指示灯，没能够难倒她。她来医院几乎熟门熟路，却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一、二、三……楼层的数字在跳动，于晚樱站在电梯里，脸上一片冰凉，她抹了一把眼泪，后槽牙咬得紧紧的。

该死的程叙舟，总是让她哭。他是个一捏就变形的纸老虎，这么脆弱，没有人给他签字要怎么办？！

不，她收回刚刚的话，不该死，别死。他瞒了她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她要跟他算总账。

电梯门开了，刚踏出去就迎面碰上唐继聪，他大惊失色：“太太，您没接电话——”

“他在哪儿？”

小唐整个人都很惊慌失措，回头望向后面IcU病房的方向。

于晚樱往前走，发丝飞扬起来，带着一片泪珠。几步之后，却忽然停了下来。

电梯间旁边的休息室里面，有一个人坐在那儿。她只是眼角余光掠过，却依然感应到了。她转过头，泪珠堪堪落下，滴到她自己的锁骨上面，还是温热的。

她大张着眼睛，眼里的泪膜闪着光，眼泪一颗一颗的往外翻涌。不由自主地往休息室里面踏了一步。

里面的人站了起来，到了门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触碰到了她的骨骼和血肉，程叙舟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他好想她。

即使只是一个星期没见，不，即使只是一天没见，一个小时没见，即使刚刚见过，从告别之后就会开始想她。

认识她十六年。从他能察觉到想要跟谁共度一世的时候，就是这样。

毫不疲倦，也不枯竭。

他们两个人有时间差，他认识她十六年，而她只认识他十年。他爱她那么久，从没厌烦过。

但是这一次，在他“出事”之前，必须得远离她。他不会再让她变成受害者。

于晚樱靠在他怀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后背，有一瞬间，觉得应该是自己刚刚的祈祷成真了。

她刚刚祈祷过：请给她机会。

但很快，脑子就从一片空白中渐渐开始运转起来。

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程叙舟这个混账东西，他又在布局！

但是这何尝不算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教训他的机会。

程叙舟像个螃蟹一样把她钳在怀里，头低垂下来，靠在她的颈边。

他说：“我没事。”

“你很快就有事了。”于晚樱吸了一下鼻子。

程叙舟低低地笑起来，围住她的整个身子，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一样。觉得她好小一个，依然像是当年的小精灵一样。突然冒出来，想要来帮助他。

反正她会来救他的。

她会为他兜底，在他的人生里面，除了她没有人能够托得住他。

她是他活下去的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