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血痂
如果你这时在x大的操场,你就能看到夕阳下有不少情侣在这散步,也有一些同学在这跑步和背书,但他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操场中心的草地上,因为那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又暧昧。
“看来是我赢了。”程宇大口喘着粗气,嘴角和颧骨都有一定程度的淤青,身上各处还都有些钝痛。
“不是我说,阳哥,你下手够狠,这些淤青估计要过挺久才能好。”
身上被程宇制住的人有些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彼此彼此。”
岳少阳也没好到哪去,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有血迹,身上也都是土,膝盖还被磨破了。不过这些都没啥,最重要的是他被程宇按着动不了让他感觉非常屈辱。
“阳哥,我以为你是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么傻啊!还别说,你俩真的绝配,两傻子!”程宇看周围人越来越多了,就不再压着岳少阳,翻身躺到一边。
“怎么这么说?”岳少阳想站起来,但感觉一点力气没有,索性就躺着了。
“林昊,为了不连累我,故意表现得跟我关系不好,我当时没想到还帮他出头,结果把我也卷进去了,林昊居然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我,你要知道他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人啊!”程宇的声音有些颤抖。
岳少阳没有接话,因为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可能岳少阳不是没有试想过,但却被林昊那坚决的态度给否决了。
程宇继续说:“你怎么想不到林昊对你说那些只是怕把你搅和进来,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他都这么担心,如果把你和他的事爆出来,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岳少阳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但确实想不到林昊会做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感觉不会很好。
“阳哥,我知道你刚才的话是在气头上,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确很刺耳。”
岳少阳再次沉默了,曾经他仅仅听到秦澈的描述就对那些人恨得咬牙切齿,更是在梦里亲眼看着林昊被流言蜚语伤害,桌上被刻着“死基佬”之类的文字,那样的痛苦他明明知道,然而他还是选择说出跟他们一样的话。一时间,岳少阳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将岳少阳淹没其中。
“去找他吧!”程宇的话仿佛一只手,将岳少阳从愧疚的海里拽了起来。
“他还喜欢你,怎么做就看你了。但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今天放弃林昊,那咱俩也不再是兄弟了。”程宇双手枕在脑后,平静地给岳少阳下最后通牒。
岳少阳艰难地起身,冲躺在地上的程宇伸出一只手说:“那还是不了,这么好的篮球搭档不要多可惜,万一以后你站在我的对面,也够我喝一壶的。”
程宇轻笑一声,拉着岳少阳的手就坐了起来:“放心吧!咱俩应该不会有成为对手的那一天,至少目前不会。”
看着岳少阳离开的背影,程宇暗暗说了一句:“靠你了阳哥,一定要把林昊带回来。”后就捡起刚才被扔在一旁的手机打电话。
“他已经去了,你可以放心了!”
“嗯。”陈曦的声音从电话中响起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教学楼的走廊上,陈曦靠着墙,一只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粗暴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却又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振作起来,进到旁边的教室里。
其实关于林昊在哪里,岳少阳的心里或多或少有点明白,但他却渐渐从走路,变成小跑,最后更是用最快速度朝着礼堂跑去。
准备室的门突然被拉开,走廊的光照进漆黑的房间里,林昊眯着眼看着门口光亮下的剪影,下意识地说出一句:“你终于来了。”
“嗯,我……我来了。”岳少阳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复林昊。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如果我应该早点发现你是为了不影响到我,我……我应该早点来的。”
林昊轻笑一声,吸了口烟徐徐吐出:“说明我演技还不错,至少还能骗过你。”
岳少阳关上门,一步一步地踩着黑暗走到林昊的身边,他缓缓坐下,林昊旁边凳子上的美工刀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少阳,你知道大学里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课吗?”
林昊突然发问,一心在刀具上的岳少阳有些猝不及防地问:“什……什么?”
“是解剖课。”林昊吸了口烟说。
“为什么?”岳少阳一边跟林昊搭话,一边悄悄地把手伸向那把刀具。
林昊低着头,丝毫没注意到岳少阳的小动作,只是自顾自地说:“那冰冷的刀具划破那些小兔子小白鼠的腹部那一刻,我感觉到生命是多么脆弱,哪怕我的手只是一抖,这些动物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心脏呢?他们所有的器官你都见到了,那心脏呢?是不是依旧在跳动着?”
林昊沉思片刻,才在黑暗中微微点头。
“昊昊,你不觉得那些动物的每一次心跳就是在告诉你,它们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林昊抬着头长叹一口气,“活下去真的好难,我都不敢想象它们忍受着多大的痛苦才勉强苟活,或许让它们在麻醉中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死是最简单的事了,可是你想过没,死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没有谁需要主动去找他。”岳少阳的手还在靠近那把刀具,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把刀的寒气。
“可是那些狰狞的伤口,沾染着鲜血的毛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只能给他们的同类带去不安定的情绪,如果这样还不如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死去。”
说完,林昊朝着旁边的凳子伸手,却没有如愿以偿地拿到冰冷的刀,取而代之的是岳少阳温暖的手。
一时间温暖通过掌心传向林昊的心间,林昊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却对上了岳少阳有些许湿润的眼睛。
岳少阳轻轻把林昊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你不是解剖台上的动物,除了你以外,没人能真正地伤害你,或许面对真的很难,所以你想逃走我能理解,可你想好,这刀挥下去就是用未来所有可能的幸福换一个悲伤的既定结果。死亡惩罚不了伤害你的人,却会让那些在乎你的人时间永远停在你离开的这一刻。”
“但是……”林昊还没说完就被岳少阳打断。
“但是你在乎我们,不想因为你的原因让我们受到伤害,可是软肋之所以是软肋,也是因为有你的存在啊,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你觉得我们这些软肋还能存在吗?”
岳少阳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昊昊,我不该留你一个人,你也别再把我推开,我们再来过,好吗?”
岳少阳话音刚落,温热的泪水落在岳少阳的手背上,林昊紧紧地抱着岳少阳,他大哭着,从奶奶去世开始积压的悲伤、痛苦以及委屈都在此刻宣泄而出。
“对不起,少阳。奶奶去世了,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岳少阳轻拍着他的后背,“而且不只有我,你还有一群找了你一天的朋友。”
听到岳少阳的话,林昊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因为自己的逃避让这些朋友担心了自己一整天,心里总归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岳少阳擦掉林昊脸上的余泪说:“你先下去吧,程宇说你们老师找你还有事。”
“完蛋,今天这个课老师还挺严的,我居然把他的课翘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林昊慌慌张张地朝门口飞奔过去。
林昊打开灯才看到岳少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由得惊呼:“卧槽!你怎么挂彩了?是谁干的?”
“摔的摔的,你快走吧!”
“你不走吗?”
岳少阳指了下地面说:“那我不得留下来把某人乱扔的烟头打扫一下吗?”
林昊一下涨红了脸,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准备室,岳少阳看到林昊离开,刚才那些被忽略的疼痛感也卷土重来,让岳少阳不得不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这周围的环境,岳少阳想起一年前两个人就在这里开始恋情,一年后竟然又是在这里两个人重归于好。
“呵!”岳少阳无奈地笑了一下,感慨了一句:“真是造化弄人啊!”,就努力把自己撑起来。
看着这满地的烟头,林昊抽烟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岳少阳的脑海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当林昊迈着杂乱的步伐踏出礼堂的大门时,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路灯下,程宇和孟欣然静静地站在那,注视着林昊的表情从着急转变为惊讶,又变成不好意思的过程;注视着林昊的脚步从慌乱逐渐慢下来,到最后站定。
“我…”林昊还没来得及说已经被人用力地抱住。
“欢迎回来!”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在耳畔响起,让林昊感受到从未感受到的温暖。不同于岳少阳的如同太阳一样带着林昊走出黑暗,他们更像是冬天里的电褥子,只要愿意躺上去,就能感受到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对不起,让大伙担心了,我说想到办法是假的,我一点办法没有,能请你们帮帮我吗?”
“唔……有啥好处呢?”孟欣然摸着下巴思考着。
“你们随便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我都答应。”
“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孟欣然摆摆手。
“我倒是想到一个,到时候帮我复习老邓头这一科考试,我不想补考!”程宇揽着林昊的肩,“艹!老邓头让你去找他,你快去!不然他要报警了!”
林昊为期一天的逃避就在一阵小跑中结束了,在这短短的逃避过程中,林昊意识到伤口的愈合有多种方式,但无论哪一种都会经过一段结痂期,如果害怕丑陋的伤口暴露人前,而选择撕掉那层血痂,只会在体验撕心裂肺的疼痛同时,让伤口愈合的过程倒回原点。不如等着伤口的愈合,血痂的自动脱落,也许哪天醒来发现曾经难看的血痂,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原来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层崭新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