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当神的正确方式
无论女神询问多少次，苏则都只会给出同样的答案。
人类必须是单独的个体。
所谓的融为一体，只不过是在毁灭人类而已。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清醒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未来。
人类必须作为单独的个体存续下去。
然而无论苏则回答了这个答案多少次，女神都只会再重复同样的问题。
“你们究竟会怎么选择？”
“你们究竟喜欢怎样的未来？”
“融为一体不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已经混乱了。
她读取了太多人类的愿望，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各种各样不同的意志，各种各样不同的愿望，不断地撕扯着她。
从人类的愿望之中诞生的女神呐。
她如同人类所希望的那样美丽，如同人类所希望的那样慈爱，如同人类所希望的那样天真，如同人类所希望的那样强大。
如同人类所希望的那样，永恒地爱着人类。
她终究因人类的愿望而变得无法自洽。
所谓的融为一体，是她在这种矛盾的撕扯中找到的唯一的答案，是唯一能让她自洽的解。
但是苏则这个她在所有人类之中最为熟悉的个体，却在她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否定着这个唯一解。
女神的表情因纠结而显得痛苦。
她既黑又白的闪烁着，不断地在两种想法之间反复交替，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变得好像一块花屏的黑白屏幕。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她的闪烁停止了。
女神似乎找到了另一个解。
她仿佛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她原本的模样，她又是那个纯白无瑕的她了。
“天呐，我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女神丽瓦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我怎么可以有那么可怕的想法呢？”
苏则抬起头，慎重地看着她。
女神似乎非常疲惫，非常虚弱，甚至像个普通的人一样流出了汗，就仿佛刚刚从自己身上撕下了一层皮那样。
似乎有一层黑色的烟雾，从她的身上散开了。
“放心吧，苏则呀，”女神温柔的笑容一如既往，“我不会真的那样做的，我说过了，我想遵从你们的意愿。”
可是还不等苏则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殿的外面突然传来了无比慌乱的嘈杂之声。
“那是什么？”
“那是谁？”
“是……女神吗？”
“女神怎么会到外面来？不是，女神怎么变成黑色的了？”
“不！她不是女神！”
“救命！”
“救救我！”
嘈杂的声响顿时变成了惨烈的哀嚎，又在片刻之后化为寂静，只留下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哈哈哈哈哈！和我融为一体吧！”
“为什么要逃呢！”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爱呢？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都会始终、始终、始终，爱着你们哟。”
那是和女神丽瓦一模一样的声音。
……
女神就这样，分裂为了黑白两个。
灾厄之神诞生了。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林书仪所知道的那样，图安赶过来试图阻止灾厄，却反而被灾厄重伤。
千钧一发之刻，纯白的女神出手护佑了人类，将灾厄赶出了这个城市。
但灾厄并没有就此败去。
她以世界中心为基点，散播出大量的黑雾，笼罩了整个中央区域，形成了一场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灾难。
从诞生之初，灾厄之神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毁灭全人类——不，是让全人类都进入她的体内，她贪婪地想要吸收所有的人，这样大家就能相亲相爱地融为一体了。
灾厄之神之所以成为灾厄，从来不是因为恨。
而是因为爱。
浓烈的，炙热的，永恒的，正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爱。
更之后的内容，又被另一堵墙给遮挡到了后面。
这是第四面墙了。
而且林书仪有种预感，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面墙了。
在这面墙的背后，便是苏则与女神最终的结局。
林书仪忍不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急于去看那个最终的结局，而是反思着自己一直以来对灾厄的理解。
灾厄果然是个敌人啊。
纯粹的，无解的，毫无回旋余地的敌人。
而且灾厄并不是女神的反面。
灾厄就是女神。
黑白善恶，那是只有人类才有的概念。
白的就是善良的，黑的就是邪恶的，那是人类才会有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女神没有那样的概念，黑色的她和白色的她都是她，从女神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她其实并无任何区别。白色的她并没有更善良，黑色的她也并没有更邪恶，只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爱着人类而已。
甚至某种意义上说，灾厄之所以是黑色，也可以说是女神的一种温柔。
她用这种方式提醒人类，灾厄对人类而言是危险的，仅此而已。
女神在分裂之前的最后一刻究竟想了些什么，林书仪不得而知。
从结果上看，她给了人类挣扎的余地。她没有完全听从苏则，因为苏则只能代表一部分人，她也没有完全忽略苏则的意志，因为苏则确实能够代表一部分人。
所以她将人类的未来交给了两个不同的自己，最后哪一方胜出了，就证明哪一方所代表的人类的意志确实更强烈。
女神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呢……吗？
林书仪顺着自己的思路一路想到这里，忍不住感到一阵牙酸，甚至连嘴角都开始不住地抽搐。
真是可怕呀。
当初的人类究竟制造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人类想要一个能永恒护佑人类的神，于是在这样的愿望之中，诞生出了这样的怪物。
细思极恐，粗思也恐。
灾厄看似是女神造成的，实际上是人类自己造成的。从人类弄出女神这么个怪物的那一刻开始，灾厄的诞生就是已经被注定的事情。爱丽丝的事情，苏则的事情，都只会略微影响这个进程的快慢而已。
而现在林书仪继承了女神的事业，成为了被人类所信仰的另一个神。
林书仪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幸好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永恒护佑人类、永恒爱着人类之类的话，他只说过要让人类吃饱饭。
而且人类想要在他这吃饭，还得花钱。
没钱的就得干活。
什么都不付出的人，连饭都没资格吃。
哦，他在当初最开始忽悠叶星的时候好像还说过，他就是喜欢善良热忱的人，讨厌自私自利的小人。他不喜欢的人就算付出再多，他也想不给对方吃，就不给对方吃。
他就是这么双标，那又怎样？
这才是当神的正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