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活下去
对养父秦大树他并没有什么愤怒,毕竟和养父的恩怨,都随着少年秦淮的死烟消云散。
从口袋摸出秦大树给他的小包,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两块钱,都是一毛两毛的票子,上面似乎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心里不觉泛出一丝暖意,却马上又想起他居然起恶念杀人,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人,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虽然他针对地对象是少年秦淮,而不是现在的自己。
秦家庄现在吃大锅饭,公社早已经把各家的锅揭去炼钢,秦淮兄妹几人没人撑腰,吃村里的大食堂自然是最底层的。
村里有地位的人能搞点特殊,他们吃的是最次的食物。
想起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和两个妹妹瘦弱的身子,秦淮回身到刚才的包子铺,花一毛五买了三个肉包子,这才慢慢往回挪。
天还没黑透,路上就没有了行人,这个年代的人没有夜生活,天黑就上床省点粮食。
一个人走在路上,他想起了白天那个女人秦曼,好在已经是新社会,村里人再不满,也只能逼着他家拿钱,但是不会杀人。
她到底是不是左小青,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可能是因为吃了个包子,腿脚居然有点劲了,才到村口,很久看到两个影子站在村口的大路上,远远地看见他,就跑过来叫哥哥。
是两个妹妹,两个女孩子围绕身边关心他的身体,
前世他在大城市独自打拼,一直都是单身人士,豪华的家里回去也是空空荡荡的,现在有人等自己回家了,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温暖,忙从怀里拿出包子说:“每人两个,吃吧。”
丫头年岁大些,知道关心人,问说:“哥,你吃了吗?”
“我在城里吃了呢。”
包子在怀里被挤得变了形,秦小米已经大口吃了起来,丫头轻轻咬了一口说:“真好吃啊,还是热的,我还是前年吃过一回。”
前年,一个包子......
秦小米估计饿坏了,三口两口吃了自己的,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丫头手里的,丫头太懂事了,果然把剩下的那个递给她说:“慢点吃,别噎着。”
秦小米说:“这么好吃的包子,噎死也情愿啊。”
丫头这才问起学费的事,问说:“哥,你这么快拿到钱,是去城里找他们了吧?”她已经连爹妈都不叫了。
“这是他们应该出的。”他拍了拍口袋,丫头松了口气,秦小米说:“要不到就不读,没什么大不了的。”秦淮轻轻拍她肩膀说:“说什么傻话。”
兄妹三人这才缓缓往家走。
看清了家里的境况,秦淮更是鼻子一酸,原来一个家,还能穷成这样。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秦淮的家,已经是抬举他们,西山墙已经倒了大半,看到这堵墙他叹了口气,虽然腿脚不好,毕竟家里有两个不小的女孩子,怎么也应该修一下才对,可都已经十七岁的前身竟一直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面缸里面空空如也,草棚子里的灶台,油盐酱醋一样都没有,瓦罐上到处都是铁疤子,这是当锅用的,铁器家里一点都没有。
里屋丫头和秦小米睡的床也不算是床,几块石头垫着的木板,上面铺着稻草,稻草上面是一坨破棉絮。
想着两个小女孩每天睡在上面,秦淮恨不得猛抽自己的耳光。
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如此困难的时期,十七岁还不能挑起生活的担子,被人看不起也不出奇。
生活如此艰难,他必须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形容人穷一般说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们倒好,干脆上顿都没有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丫头和秦小米年纪都大了,天也快要冷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破屋修了,挣钱养家的事再慢慢想吧。
正想着就看见丫头端着半盆水走过来,里面黑乎乎地不知道熬得什么,他也不敢多问,怕话说多了引起妹妹怀疑。
丫头熟练地拿来一个三角架,把水盆放在中间,然后把秦淮的腿放在木架上方蒸,然后肯定的说:“哥,这一次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秦淮指着西墙:“丫头,我想把这堵墙堵上,再把房顶的草换一遍,快入冬了,下雨下雪屋里没法住。”
“哥,咱们都不会做怎么办?”丫头呆了一呆,惊讶地问.
“再不会也要会,不过我一个人干的太慢,你们俩要帮帮手,咱们才能做的快一点。”
“好,哥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修墙头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工作,就是辛苦、累。
倒掉的这堵墙,修起来估计要几天时间,别的都好说,只是脱土坯的时候,需要用干草增加黏性,家里没有干草。
不过干草在农村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有个地方有。
兄妹俩用一半天的时间,挖出了一大堆土,约摸着够用了,秦淮便拿着一根绳子往村后走。
生产队的柴垛就堆在后面的麦场,秦淮拿着绳子走在路上,很多人问他去干什么,他很坦然地告诉村民,他是去背麦秸修墙。
草垛在外面,其实村里人都会来弄,不过他们一般是晚上来偷,像秦淮这样,大白天堂而皇之来弄的,还没有人。
选了个草垛,他开始一点点往外拽,草垛是一点点堆上去的,上面压了很高,天长日久压实在了,很不容易拽出来,不过秦淮并不着急,虽然很费力,总还是能拽出来的,拽了一会儿,手有点疼,他顿了顿,不由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说起来上辈子的命,没怎么辛苦,发家全靠一个在山上捡到的石头,石头里有天生的佛像,这东西一到古玩店,就被很多人看中,最后的胜者出价三百万。
靠着这块石头换的钱,他开了个公司,做什么什么就赚钱,公司业务也蒸蒸日上。
是不是上辈子得到的太容易,老天爷你才惩罚我到这里受苦?
老天爷不回答。
秦淮想了无数的办法想要回去,可没有半点头绪,现在是冰冷的荒年,他的世界和这里,相差了近五十年,回去是不可能了,现在的生活和以前完全没有关系,亲人生活圈,都不是他生活的时代。
可是又能怎么样,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想死,就只能努力适应。
休息了一会他继续干活。
他正拽着,有人在身后咳嗽一声问说:“不好拽吧?”
“是的,拽不动。”他回答着扭头一看,发现是生产队长秦老栓,正叼着大烟袋站在身后冷冷看着他。
他并不慌张,站起来招呼说:“大爷,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你在干什么。”
他那张沧桑的老脸明明已经愤怒了,偏偏要装得云淡风轻,估计是想看秦淮偷东西现场被抓包的恐慌。
可他失望了,秦淮听完居然笑了说:\你真会开玩笑,看不出来我在拽麦秸?\
“嗷,那你说来听听,为什么你要偷集体的东西,今天要是能说个道理,我就饶了你。”
“有什么说的呢,这些麦秸是集体的吧,我们家也是集体的一员,家里的房子倒了一面墙,不趁早修的话,不知道哪天整个房子都能塌了,砸死我们不要紧,传出去生产队的名声不好听,为了不给生产队找麻烦,我决定自己把屋子修起来,坚决不给队上找麻烦。”
秦老栓冷笑说:“这么说我来还要谢谢你?”
“谢谢就不用了,我是生产队成员,给自己修房子不敢麻烦您。”
见秦老栓的眼睛能打水了,秦淮不知死活继续说:“对了大爷,今天用的麦秸不多,等到修屋顶的时候,我可能还得借个车来拉,大爷你来的正好,不然我晚上可能就准备去找你说一声。”
秦老栓的眼睛阴晴不定地看他,见他一脸坦然,就说:“你拉吧,这早点把屋子修好。”
“谢谢大爷。”
秦老栓没理他,转身慢慢走了,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明白一定是有人向他告状,他才来找自己算账的。
却没想到,生产队长秦老栓还有点人情味。